所以洵暮一出生,比「爹爹」「娘親」更早進入他耳朵的,是「淨梵神君」四個字。
他是玄羊族最純正的血脈,幼年時期常常跑出禁制玩耍,歸來時全身無恙。玄羊族的新首領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給他制定了嚴密的培養計劃,將理應封禁於千年寒窖里的回瀾禁術傳授給洵暮。
從洵暮懂事起,他的使命就變成了勾引神君、取走神君的化丹、解救全族。
這是他生命的全部意義。
他沒有同齡的夥伴,父母兄長也不敢打擾他的修煉,他寂寞得很,有時候一連幾個月都沒有妖和他說話。他只能和天和雲說話,和小花小草說話,獨自追著流水裡的花瓣一路追到夕陽前,然後孤獨地目送著落日消失,再看著月亮爬上來。
一直到二十歲,回瀾術習成,他都搞不清楚他為什麼一定要用回瀾術對付淨梵神君,他問哥哥:「神君會死嗎?」
哥哥對此諱莫如深,轉而問他:「你希望我們一輩子都困在這座山上嗎?」
他垂眸,半晌又問:「神君會死嗎?」
哥哥說:「不會。」
他這才放心。
後來,他跟著哥哥奔向青竹林,那一路有哥哥陪著他,他興奮極了。終於抵達神君的住所,還沒等他問清楚如何勾引神君,哥哥已經走了。青竹林綠影綽綽,前後空寂,他又變回一隻孤獨的小羊。
神侍姐姐接二連三把他打出去,青竹林里冷風颼颼,竹葉又苦又難吃,想喝口泉水還要跑到很遠的地方,就在他渾身是傷,又餓又困,痛到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時候,神君出現了。
神君把他撿回去了。
神君的院子裡種了好多瓊花,吃起來又香又軟,不管他吃多少,神君都不會真生氣,神君還會親手給他做南瓜粥,他犯懶不想起床的時候,神君就一勺一勺地餵到他嘴邊,還用帕子細心擦他的嘴角。
他一直以為神君不知道他的企圖,每當他眼巴巴地盯著神君的胸口,咬著手指頭思考如何取走化丹時,神君都會用書本輕輕地敲他的腦袋,問他在想什麼。
他咧嘴一笑,沒骨頭似地窩神君懷裡,沒心沒肺,繼續撒嬌。
他真的以為神君什麼都不知道。
其實神君見他第一眼就知道了。
取走回瀾術等同於取命,神君也知道,但是神君沒有責備他,只是抱住他,無奈地一笑,在他耳邊說:「暮兒,你這麼笨,怎麼擔得起這樣的重任?」
洵暮傻乎乎的,壓根聽不懂。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他都要忘記自己的使命了,但哥哥來找他了。
哥哥質問他:「你還記得自己姓甚名誰嗎?」
洵暮心虛地低下頭,「我錯了。」
「時間緊迫,不要再耽擱了,找一個只有你和他的地方,用回瀾術取出他的化丹,記住,千萬不要被他的神侍發現,得手之後立即回去。」哥哥摸了摸他的腦袋,放軟了語氣:「我們都在等你。」
洵暮的心沉得就像裝滿了石塊。
以至於他一看到陸無燼就哭了出來,陸無燼將他擁進懷裡,溫熱的手掌覆在他的肩頭,輕聲說:「沒事的,暮兒。」
他哭得泣不成聲,陸無燼只是低頭親了親他,讓他安心:「我來想辦法。」
他那時不知道,陸無燼已經決定違背天命,無論是剝奪神印還是千年牢獄,他都要為玄羊族解除天譴咒,還他的小羊一個自由身。
洵暮不知道陸無燼有多愛他,就像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愛陸無燼。
直到孩子呱呱墜地,他汗涔涔地躺在陸無燼的懷裡,明明自己很虛弱,還要抬手撫摸陸無燼臉頰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陸無燼已經將他的心占滿了。
他捨不得了,他好喜歡神君。
他不想背負巨大的使命了,他想和神君、和孩子一同生活。
他要積攢功德,他也想成神,等他有了化丹,就用自己的命去解除天譴咒。
反正,誰都不可以傷害他的神君。
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天是稀疏平常的一天,他抱著襁褓里的眠眠坐在窗邊曬太陽。
忽然間,有一隻小兔子穿過草叢,急匆匆地朝他跑來,而後略過他的窗台,徑直向後面一間屋子飛奔而去。出於無聊與好奇,洵暮放下熟睡的眠眠,追了過去。可他一進門,門就咣當一聲關上了。
這讓他陷入恐慌,他衝到門口,又被一股極強的力量反震回來。
很快陸無燼找到了他。
那時候他應該有所察覺的,他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打開的門,卻在陸無燼的腳步聲出現的瞬間,霍然開啟。
他看到陸無燼,就什麼都忘了。
他想走過去,可身體不聽使喚,無論如何使勁,腿都抬不起來。忽然有一股寒意從他的頭頂灌入,他失去意識。
陸無燼剛邁入台階,還朝他溫柔地微笑,說「暮兒在這裡做什麼」,他已經伸出手,匯聚妖力,朝陸無燼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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