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道:「顧旌。」
腔調有氣無力,呼吸不暢。
他以前犯病時經常這麼叫人,但太久沒犯過病,顧旌也太久沒聽,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溫明惟嗓音發顫,又叫了一聲:「顧旌……」
顧旌嚇一跳,連忙扶住他,「怎麼了?」
「給我弄點藥。」溫明惟病來得急,在沙發上坐不穩,手一垂壓住自己腿邊頭髮,他也感覺不到疼,身子直往旁邊栽,被顧旌一把抱住。
聽著他紊亂的呼吸聲,顧旌兩臂發抖,嚇得不輕,連聲說「好」,立刻給實驗室打電話。
溫明惟的病很奇怪,拋開精神問題,身體也有很大毛病。
但身體上的毛病純粹是用藥餵出來的,無數種藥,數不清的副作用,經年累月疊加,把他養成了一個毒藥罐子——檢查身體時查不出問題,但一出事,問題說來就來。
才幾分鐘工夫,溫明惟就出了一身汗,鬢邊碎發濕透,烏黑的幾縷貼在蒼白臉頰上,嘴唇呼出的氣息滾燙如沸,倚著顧旌止不住地顫抖。
顧旌懷疑他發燒了,伸手一摸,額頭卻是涼的。
電話通著,對面問要什麼藥,顧旌也說不上來。
退燒藥,止痛藥之類的尋常藥物對溫明惟都作用不大,他現在這狀況,似乎也不能和以前一樣隨便服用「毒藥」。
顧旌六神無主,問病人自己:「明惟,讓織田博士過來看看嗎?」
「算了。」溫明惟剛才還要藥,這會兒又不想吃了,「將就一下吧,也不是什麼能死人的病,緩一會就好。」
他按住顧旌的肩膀稍微坐起些,讓顧旌掛電話。
其實根本沒好轉,但溫明惟極擅長忍耐,任何症狀都只能在剛開始時讓他短暫失態,適應幾分鐘就平靜了。
他續上前文:「讓你查談照,怎麼就查不出來?」
顧旌低下頭,慚愧地答:「能查的途徑都查過了,他應該是在用某個假身份活動,可能還不止一個假身份,『談照』的名下沒任何痕跡。」
溫明惟臉色不好,顧旌細聲細氣道:「我重點查了資金流水,尤其是賭場的錢,按理說應該有記錄,但這些資金中間轉過不少人的手,中間人我也查過,一層層挖下去,到後面線索就斷了……」
這種躲避追查的手法不稀奇,溫明惟的軍火就這麼交易,買賣雙方不直接接觸,中間人和中間人之間的信息也不互通。
仿佛跑步接力,接下一棒的人不知道上一棒選手做了什麼、從哪來,也不會故意打聽,幹這行的都懂規矩: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查境外。」溫明惟打斷他,「境外銀行靠譜的就那幾家,他最近在養武裝勢力,一定有大額資金流動。」
「這……」顧旌猶豫了下,不是沒想過,但在境外開銀行的都是很難纏的地頭蛇,想從那些人的嘴裡挖出東西很不容易,多半是浪費時間精力和金錢,拿到的還不一定是真消息。
「你親自帶人去。」
溫明惟面容病態,嗓音也透著一股沒生機的冷:「講不通就來硬的——境外都是些什麼雜碎,我還用給他們好臉色?」
顧旌連聲說是,半晌又問:「然後……?」
如果找到談照,把人抓回來還是——
誰都知道,讓談照死是最簡單的解法。
溫明惟布局多年,對付一個元帥就已經精疲力盡,容不得再來一個強勁對手。
給池本康越多時間,他就能爭取越多輿論優勢,還很有可能把溫明惟拖下水,變數太大,局面容易失控。
但看著溫明惟一臉久違的病色,顧旌突然想起六七年前,他們在龍都遇見談照的那個夜晚。
深夜喧嚷的商業街,電影院門前,頻繁變幻的全息美景下,談照離奇地出現了,然後成了從那天至今,溫明惟最需要最渴望的一個人。
然而,溫明惟的過去是已經播完的電影,未來是嚴格寫就的劇本,有他必須完成的劇情,談照出現或不出現,都改變不了既定的軌跡。
顧旌還沒聽見回答,就猜到溫明惟的答案了。
果然,那個人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第76章 玫瑰碎片(14)
干他們這行的,殺人比抓活口簡單。
溫明惟的意思是見機行事,能抓則抓,抓不到就當場殺了,不用有顧慮。
當天晚上,顧旌就連夜出境。溫明惟不設限制,他儘可能帶最多人手,配全副武裝,心知就算蕩平境外各大勢力也得把談照搜出來,否則身為下屬他無法交代——溫明惟的寬容是有限度的。
但這任務不好干,顧旌一去五天沒消息。
網絡上由池本康製造的輿論風波卻愈演愈烈,一天也沒停過。
第一天晚上,池本康爆了幾個人民黨的黑料,甩出恐怖襲擊的真相做引子,吊足網民的胃口——
嚴格來說,「網民」即公民,早在二十多年前聯盟的網際網路普及率就達成了百分之百,一台功能齊全可接入網絡的手機是寫入法律的公民福利,新生兒在出生日就可領取,然後登錄公網,錄入生物信息以激活公民卡,沒有公民卡就相當於黑戶,生活處處寸步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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