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秋柏聽得一愣,轉頭看了那輛計程車幾眼,然後揉了揉眼睛,再看一遍。
就算她會記不清聞靜出門時坐的是哪一輛車,但至少可以確定,那輛車停下以後,一直就在那個位置。
她腦中掠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因為太過不可思議,她甚至沒有辦法用正常的語氣問出來,只能玩笑般說:「肯定是巧合對吧,靜靜,總不能是你故意讓它拍到那些人打了你吧?」
這時候聞靜應該回答「那怎麼可能啊」才對。
但她只是繼續沉默著。
紀秋柏抓著她的手也就漸漸鬆了下來,「什麼意思?聞靜,你說清楚。」
聞靜站在原地,一直裹著她的體溫消失,冬夜的冷風從她周身穿過時,她恍然意識到。
這一刻,她真的再也沒有,可以去躲藏的地方了。
她終於抬起頭。
沈霖和紀秋柏看她的眼神,如出一轍得凜冽。
「我一直在想,我要怎麼才能不再感到憤怒……畢竟他們真的已經影響了我很多年,我因為他們虛度的這些時間,份量太重,他們要怎麼才能還給我呢?」
聞靜沒有一點前情地,開始講述起來,比起向他們坦白,更像是在對自己傾訴。
「他們有的人正在關鍵的升職考察期,有的人已經結婚生小孩,所以我去查他們的很多醜聞,今天來之前發到他們公司的郵箱、發給他們家人,但是,可能那些醜聞根本不會有人處理,就算被辭退了也可以再找,離婚了還可以再婚,這些事對他們那種沒心沒肺的人真的有影響嗎……」
「那有什麼東西可以跟著他們,一輩子甩不掉呢?」
就像他們留在她心裡的東西一樣。
「然後我想到了,案底可以。」
「輕傷可以刑事拘留,如果最後起訴成功,他們就會留下案底,」她輕輕地、一字字道:「我想送給他們這種東西。」
就算沈霖先前已經有所預感,但聽到這裡,他還是感覺自己仿佛被凍透了。
「聞靜,」他看著她的眼睛,「你知道法律意義上的輕傷是多重嗎?」
聞靜沒有回答。
無聲是最震耳欲聾的答案。
紀秋柏不敢相信,今天聞靜在對她說,「我其實也可以選擇去面對」,在露出那種有所決斷、重新開始、仿佛充滿希望的表情時,想的就是這種事。
她抓住聞靜的肩膀,「你自己不重要嗎!你是鐵人受了傷不會疼嗎?你能確定那群人下手真的有輕重嗎?你能確定你想要輕傷最後就輕傷嗎?你就敢這麼把自己賭進去?!!」
聞靜安靜地聽著她一聲聲的質問,抬頭,認真地問:「那我該怎麼做呢?我還能用什麼辦法去報復他們呢?」
紀秋柏一時被這個問題困住,愣在當場。
聞靜其實知道自己痛苦的原因。
是因為她做不到純粹。
如果她可以做一個純粹的仇恨者就好了,偏偏她也奢望著幸福;如果她可以純粹地擁抱新生就好了,偏偏她忘不掉憤怒。
她站在懸崖邊上,與任何一邊都和解不了,矛盾得讓她自己都厭惡自己。
她想結束這種矛盾,如果痛苦來源於十年前她遭受的不公,那她給自己公平,是不是就能獲得解脫?
可聞靜要怎麼給自己公平呢?聞靜也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超能力的普通人而已。
十年前她面對這些人,她請求老師幫助她,老師沒有理會她,她請求家人幫助她,家人也沒有理會她。
她只能拿她自己脅迫老師,如果老師仍舊不同意,她真的會對著自己的手腕劃下去。
她沒有任何武器。
如果勝利是一場賭局,那她能押上的所有籌碼,只有她自己。
「聞靜。」
在她們的一片沉默中,沈霖緩緩開口,「問題不在這裡。我不知道那些人做過什麼讓你這麼恨他們,但我至少看得出來,他們真的是群垃圾,你浪費自己的人生用來記恨他們,賭上這麼多東西去報復他們,值得嗎?」
「我來這裡之前見了你的經紀人,聽說了很多你以前的事,在沒有人幫你的情況下,一路走到現在,真的很不容易對吧?」
聞靜一怔,這些年所有努力、挫折、堅持一齊湧入她的腦海,讓她短暫地有些失語。
沈霖語氣輕柔得簡直像一種誘哄,「你還記得你跟我說的那些願望嗎?你付出了那麼多努力才實現的生活,你覺得那些人值得和你的人生相提並論嗎?」
啊……那幾個願望啊,聞靜閉上眼。
「沈霖,我沒有我跟你說得那麼積極,」她無力地垂下頭,「抱歉……沒能成為你期待的那種人,讓你失望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看起來像一堵已經徹底封閉起來的牆。
紀秋柏幾乎氣急攻心,嚴厲地叫她的名字,「聞靜!」
「滴嘟滴嘟」的警笛聲近了,然後在不遠處停下,兩位穿著制服的警察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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