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笑聲戛然而止,這靜默的瞬間琵琶驟起,玉橋垂眸細細辯聽著,再次將竹笛靠近,輕啟了唇。
饒是這些公子哥見多識廣,這一瞬也被玉橋的笛聲所震撼,忘了作樂。謝暄雖也微震,可他心裡卻為那個笛子而紛亂,根本無暇欣賞樂曲。
那枚香囊上所繡紋飾與江由木簪上的一模一樣!
而這個玉橋又知道多少事?
待耳邊響起叫好聲,謝暄才恍過神來,原是一曲已畢。
「你這笛子是跟誰學的,這樣的年紀竟比教坊司那些人吹得還好。」霍應章十分好奇,其他人也紛紛側耳。
「奴婢的阿翁名叫崔玦。」
崔玦這名字一出,在座幾人心頭俱是一震。
「崔玦?」一直默不作聲鍾雲鶴忽然出聲,「是那個催笛聲聲入殺陣,直搗狼煙取胡首的崔玦?」
玉橋眼神微黯,頷首道,「回公子,正是。」
崔玦生平是個如傳奇般的存在。
他原本在當時的鎮國將軍麾下從軍,一次操練間歇興起吹奏了一曲,竟恰好被巡營的皇帝聽到,一時驚為仙樂,當日便從兵營被調入了教坊司。
哪怕皇帝自覺仁慈,特准崔玦可不入樂籍,可教坊司是什麼地方,裡頭的人大都是戴罪之身,說到底,不過是官妓罷了。
直到西羯猖狂,鎮守邊關的大將戰死沙場,楚軍節節潰敗,接連失守的急報如雪片一般飛向楚都,崔玦在演奏時毅然折笛跪請上陣,脫下禮服換上甲冑,與西羯苦戰三年,終於以少勝多將胡人擊退在賀連山以西,名震天下。
如果故事到這裡結束就好了,謝暄忍不住再飲而盡,待一切平靜後,大將之材和兵權加持在一起,就仿佛是一把橫在君王心頭的利刃,崔玦被賜死時才還不到五十歲,而他的孫兒現如今竟已淪入風塵,任人褻玩,是何等的唏噓。
「你……」
謝暄抬頭,看向出聲的鐘雲鶴,只見他眉心緊蹙,欲言又止,想來是想到自己父親如今鎮守北地,應是要比他們這些生長於京城之人更加感同身受吧。
「行了,好好伺候潞王殿下。」霍應章出聲打破了凝滯的氣氛,玉橋也察覺出自己掃了貴人們的興致,忙收起笛子,誠惶誠恐地坐回謝暄身邊,倒酒夾菜,比方才殷勤許多。
窗外的椿河中不時響起畫舫起錨時獨特的唱腔,想來是已經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
碧雲閣中酒意正酣,也愈發不堪入目,陪酒的小唱門早已是衣衫不整,有人被暗中褻玩著,壓抑的低吟讓這間原本就暖意入春的房間顯得十分燥熱。
看過去,就只有玉橋和伺候鍾雲鶴的那個小唱仍衣冠整齊。
這些人不敢鬧謝暄,此時都將矛頭對向鍾雲鶴,更有甚者竟借著醉意按著他的頭,讓口中含酒的小唱渡酒與他。
鍾雲鶴面無血色,緊抿的雙唇更是蒼白至極,越是掙扎越是惹得他們大笑,然而眼看就要碰在一起,忽地一聲脆響,讓所有人的嬉笑遽然止住,目光都聚在了謝暄身上。
「許久沒喝這麼多,手都有些不聽使喚了。」謝暄訕笑著看地上的酒杯碎片,心頭卻一陣冷然。
前世的他雖不愛碰這些一雙玉臂千人枕的妓子,可也沒覺得他們這些人有什麼不對。
有錢有勢,又無需承擔家族的重任,除了無度地玩樂又能做什麼?怎麼重活一世,原本理所當然的事竟會讓他覺得陣陣不適。
「沒傷著手吧。」霍應章一把丟開懷裡的小唱去查看,謝暄推開他伸過來的手,搖晃著站起道,
「沒,就是潑濕了衣服。」說著,謝暄僵著舌頭倒在了玉橋身上,「你們繼續,讓他伺候我更衣。」
霍應章一怔,眼神閃過一絲訝然,低聲道,「小皇叔,方才來報,說他還沒走。」
謝暄面色緋紅,雖醉意濃郁,眸光卻驟然一沉,「本王想要誰還需得他同意嗎。」
「這……」
霍應章拿不準謝暄究竟是來真的,還是因為吵架氣氣傅行簡,但眼見他已有怒氣,便向身邊吩咐道,
「給殿下安排。」
霍應章吩咐完酒樓的人,站起喚來自己貼身侍從安福,拉到門外道,「去看潞王殿下進了哪間房,然後快去透露給傅少卿。」
「傅大人會去嗎?」安福道。
「這麼多人看著,哪個男人能容忍枕邊人在眼皮子底下睡別人?」話雖這樣說,霍應章心裡同樣沒底,「我還不是怕小皇叔酒醒後反悔,最後再怨到我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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