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暄再也忍不了了,他不顧一切地轉身,然而眼底映出的,卻是傅行簡從椅子上倏然滑落的身體。
「傅行簡!」
駭然捲起全身的血一起轟然湧上頭頂,那原本的恐慌和害怕如同被這陰風捲走的枯葉一般飛逝不見。
謝暄飛撲過去,想用自己的肩膀擋下他墜地,驀然而來的重量將他的膝蓋直接砸在了石階上。
咚地一聲,謝暄的心臟跟著震動,疼痛並未如期而至,皮肉仿佛是一層與自己無關的厚甲,麻木而僵硬。
人群開始騷動,仿佛他的飛撲,他的驚駭都證實了剛才那些教人將信將疑的流言。披襖已經徹底散開,灰藍色的棉布蓋不住泛著光華的錦緞,就這麼明晃晃地映在每個人眼裡。
又是那幾個聲音,他們此起彼伏地怒罵,字字切中要害,村民眼中原本的驚疑不定,原本的恐懼畏縮如同火堆中為數不多的濕柴,被挑了個一乾二淨,只剩下了蔽日的熊熊烈火。
「你,你們要是膽敢傷了朝廷命官可不是殺頭這麼簡單的,要誅九族! !」
劉鴻才大吼過後,拽過離自己最近的一名衙役低聲急道,「快擋住他們,看誰第一個敢衝上來的就殺雞儆猴!
「不……不行!」謝暄艱難扛起傅行簡的身體,一把拉住那個衙役,嘶聲喊道,「所有人的刀都不許出刀鞘,不可傷一個百姓!」
謝暄的音色本就清亮,此刻如一支擊破濁風的羽箭一般鳴嘯而出,方圓幾丈內,一觸即發的人群忽然定住,已經拔出幾分的刀就這麼僵著,官兵們都看向劉鴻才。
「你懂什麼!」劉鴻才已急得滿頭是汗,突然對著諸多村民怒吼,「你們要是膽敢動手,那就是暴民,個個當以誅殺!」
「不可……!」
謝暄瞪大雙眼,恨不得去捂上劉鴻才的嘴,可阻止的話還未出口,人群中已男子高呼,「我一直怎麼說的,官府就是想讓咱們死,不反抗就是死路一條!」
長尋呢!他到底有沒有追上杜錫縉。
這裡鬧了這麼大的動靜,高瑛難道也沒得到一點消息嗎?
傅行簡的高大的身體沉重地壓在身上,來自左膝的劇痛直到此刻才明晰地感受到,謝暄汗如雨下,對於死亡的懼怕在此刻一層層加疊。
他在害怕,可竟然不是在怕眼前暴怒的村民,而是他肩上這個人會死。
「你別死……」
上一刻是顫不成聲,下一瞬,他又凝聲如鐵,吼退一個拿著刀刃向一名村民砍下去的衙役。
亂了,全亂了!
謝暄清楚地知道民憤不可激,眼下只要敢殺死一個人,那麼村民的最後一絲理智會立即隨之湮滅。
可他攔不住,擋不下,更何況有故意挑撥之人仍在蓄意煽動,勢必要將暴動挑起,他們死,村民最後也得死!
耳邊唿哨,冷峻的北風於此刻呼嘯而至,風順勢鑽進衣領中扑打,謝暄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眼睜睜地看著面前的衙役對著一名舉著木棒衝上來的村民高高舉起了刀——
「都放下!膽敢有人再動一下,格殺勿論!」
猛然間,一聲猶如虎嘯的怒吼震破蒼穹,馬蹄與錚鳴聲交錯,一匹高頭駿馬竟從大門奔踏而進,勒馬的嘶鳴中馬蹄高高揚起,踏下來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為之一顫。
「他們還有援兵,就是要來殺我們的,我們不能……!」
弓弦嗡鳴,羽箭帶著鳴嘯破空而至,在人頭攢動間直穿了說話之人的喉嚨,快得根本無人看得出他究竟何時搭上了弓箭。
「若是村民,現在立刻走出大門,若是蓄意挑釁者,那就留下來嘗嘗我這把昆吾刀的厲害!」
昆吾刀?謝暄猛然抬起雙眼,這人是黃不群!
「傅行簡你再堅持一下,黃將軍來了,他來救我們了!」
有一人出去,便爭先恐後,而那名倒地而亡的男子竟也無人認領,人人避之不及,血流了滿地。
幾名衙役均已受傷,此刻鬆了這口氣,都不禁癱倒在地上心有餘悸,一直躲在後面屋裡的劉鴻才更是比誰跑得都快,只衝著黃不群奔去,顫聲哭喊道,「黃將軍,您可算是來了!」
黃不群並不理他,而是翻身下馬手握刀柄,一雙眼死死盯著每一個從院內走出去的人,似乎是想從中分辨出是否還有趁機挑撥之人。
這目光實在太過迫人,從他身邊經過之人莫不是膽戰心驚,好幾個都差點絆倒在地。
待到最後一人出去,劉鴻才向門外張望了一下,這才發現外頭竟有一隊披袍擐甲的騎兵嚴陣以待,怪不得出去了那麼些人,竟然除了腳步聲,無一人敢說話。
而這時,外面走近一個身著常服的身影,劉鴻才卻見黃不群身形一凜,向外走了兩步,垂首躬身,頗為恭敬地道,
「部堂大人。」
部……部堂大人?
劉鴻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怎麼今日這小小的虞縣竟仿佛翻了天一般,就連總督大人也在!
杜錫縉身形雖穩,步履卻急,只見他快步踏進門內朝里一望,瞬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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