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張小滿，她算是幸運的了。

「老師，我可能不能來上學了。」

楊潔潔心頭一震，她雖然早有預期，但聽得小小人兒說出口，心頭還是一陣難受。

她蹲下，握住張小滿瘦弱的手臂，「小滿，書是一定要讀的，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嗎。如果你放棄讀書，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走出大山了。」

張小滿看著地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沁出淚滴，一顆一顆的砸在田埂上。

「老師，我想念書，可我媽媽生病了，昨天她以為我不知道，但是我看見了，她咳血了，今天早上又暈倒...」

「如果我不在，她會害怕的。」

楊潔潔聽著小姑娘哽咽的聲音，她眼睛也濕潤了。

「別哭，老師送你媽媽去看病，現代醫學技術很發達，會治好的。」

「你一定要好好念書，我記得你說過，以後你想當大作家。」

"如果字都沒認完，怎麼能當作家呢？寫錯別字別人會笑話的。"

女孩明顯掙扎了一下，好一會，她還是遲疑著搖頭，「老師，我不當作家了。阿嬸說我到了18歲就可以嫁人了，到時候我嫁人，換了彩禮錢就給媽媽治病。」

楊潔潔愕然，小滿比她想的還要成熟。

「小滿，老師要糾正你一個錯誤，在我們國家，法律規定，女孩子要20歲才能結婚呢。」

「而且，老師也不建議你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萬一到時候你對象耍賴，不給你彩禮呢？」

「老師和你做一個約定，你好好念書，要是期末考試語文考了全班第一名，老師就帶你媽媽去城裡治病，好不好？」

「真的嗎？！」女孩眼睛睜的大大的，小嘴微張，吃驚極了。

「當然是真的，老師認識很厲害的醫生哦。」

「可我媽媽......」

女孩想到還在臥床的母親，明顯的猶豫了。

「沒事，交給老師。」

「你先回去做飯吧。明天記得來上課。」

楊潔潔目送張小滿回到房裡，這才向村支書的住所走去。

她把信息向村支書核對了一下。張小滿的父親張大壯確實在城裡工地打工，據說是開發商近期生意不好，拖欠了包工頭的工資，他們一夥子人都在討債。

就算是回來也沒錢帶小滿媽去看病，更糟糕的是，她們去年沒有買新農合保險，需要全部自費。

要是查出大病，可真是只有等死了，所以小滿媽根本不敢去醫院。

「我這有一萬塊錢，麻煩您明天安排人帶小滿媽媽去縣城醫院檢查一下，我懷疑她肝上有些問題。」

「這是我的電話，不夠的您給我說，陪護人員一天200塊的工資，也從裡面扣。麻煩您了。」

「對了，若是小滿媽問起來，就說是小滿在學校表現的很好，學校給她發的獎學金。」

「哎哎，多謝楊老師。楊老師真是好人啊。」

第二天，張小滿果然來了學校。楊潔潔放了一半的心。

但下午，卻傳來不好的消息，村支書說，檢查報告出來了：

"縣醫院做了增強CT，肝右葉發現8cm占位性病變，甲胎蛋白指數超正常值三百多倍。"

村支書在電話里沉沉嘆氣，"醫生說是原發性肝癌晚期，門靜脈都有癌栓了，縣裡根本處理不了..."

楊潔潔握著手機的指節發白，教室外的穿堂風掠過她後頸。

她看著教室里毫無察覺，專注看著黑板的小姑娘，心裡一陣難受。

"需要儘快到省腫瘤醫院做介入治療，後續可能要靶向藥或者肝移植。"

村支書壓低聲音，"可光檢查費就花了3000多，小滿媽聽說要治療最少要二十萬，直接栽在繳費窗口..."

診室門忽然推開，穿白大褂的主任醫師探出頭：

"家屬在嗎？病人現在血小板不到正常值三分之一，食管靜脈曲張嚴重，可能隨時大出血。"他抖著CT片，"癌細胞已經轉移到肺部，這種情況我們建議姑息治療..."

張小滿突然轉過頭，她好似察覺到什麼一樣，從椅子上彈起來，跑出來站在楊潔潔跟前，

"老師，是不是我媽媽生病了？！"

「要抽血嗎？可以用我的。」她撩起袖子露出細竹竿似的胳膊，血管在皮膚下泛著青紫，"我的血可好了，從來不生病！"

楊潔潔一把將孩子摟進懷裡。小姑娘的眼淚滾進她衣領，燙得心口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