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有錢嗎，來給兄弟們吐出來點金子看看。哈哈哈哈！」

近處，那些躺在地上的乞丐不知何時爬起來，成包抄之勢，正在以多欺少。中間那人枯黃著頭髮，亂糟糟地用一根木枝束在後面。身上是跟乞丐同樣的破洞披風。他呲牙咧嘴妄圖嚇走乞丐，卻遭到背後一腳，跌在地上。骨骼斷折的聲音在半夜很是清脆。

一名乞丐上前從背後托起那人的雙臂，好讓其他人方便搜身。竟然真的從他身上摸出來了幾點碎金。那人半死不活地憋口氣，扭頭死咬乞丐的手腕，逼得對方鬆手放人。

青芥本不欲多管閒事，一個側目，對著月光，看清了那人的面容，那被包圍的居然是黃槐！

南朝最有錢的商人，留園裡的頂樑柱，家裡的一切花銷流水都有槐叔在運作。也是最最包容溺愛青芥的親人。

青芥剛燃起鬼火就要燒上去救人，心下突然從疑問轉為猶豫。

鬼火就在青芥的猶猶豫豫中熄滅，黃槐也掙脫了桎梏，踉蹌著逃跑了。

通天苑那場大火里，死去親人的慘狀還歷歷在目。他有何顏面，有何立場去見他們？

青芥沒有追上去，突然他甩了自己一巴掌：「廢物。」

第7章 承諾

乞丐們輪流搶著用牙咬著搶來的碎金，笑呵呵地勾肩搭背往廢宅走去歇息。

風吹草動，細小的螢火從根底向上飄，像餓狼的綠色眼睛緊緊盯著乞丐。

突然，螢火快速聚積成團，冒出數團青色鬼火跟著他們。乞丐恐懼地大叫著，屁滾尿流地四散逃跑，碎金掉了一地。總有些不怕死的慌亂間把搶來的金豆子給吞了下去，金屬本就有毒，沒一會他們便化作這荒郊野外的一具具孤魂。

青芥收回手，驅散飄在身邊的鬼魂殘肢。

青芥想，還是別回南朝去了吧。自己害的他們還不夠嗎？通天苑那晚，如果不是他，所有人都能平安活下去的吧。現在這樣，大家都還活著，不好嗎？青芥自己說服自己，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就安生呆在地下吧。不該再出現在他們面前。

還沒等青芥先內疚自責，轉頭面前居然站著一個人，那面容活像是故意半夜出來，興師問罪的。

於是本就心裡有鬼的青芥，還沒剛冒出一點對故人的內疚就先羞愧到無地自容地對上了季嵐。

「今晚月亮真大啊，哈哈哈。」

這個蹩腳的藉口聽起來真是太尷尬了，但是再尷尬也掩蓋不住季嵐眼中的質問。

「下次要走，不用裝的那麼依依不捨。不然，我會以為，以為你只是出去了一下。找不到回來的路了。我也不會大半夜出來找鬼了。」

青芥心想，壞了，生氣了，這怒氣是衝著自己來了。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功夫不能自保，在你身邊就是個廢物拖油瓶。」

中了一刀的青芥，還好，還能編，畢竟他只是心裡想想。

「你跟桃夭奶奶的承諾，無憑無信，隨口就認下，隨後就忘了。」

中了兩刀的青芥，這怕是過不去，可能哄不好了。

「你根本就是個大騙子，你光會騙我。連你要我帶你回家也是假的，你根本就沒有家。」

中了三刀的青芥徹底開不了口了。他想反駁，但是任何藉口突然在嘴邊編不出來了。青芥從醒來，就一直在自欺欺人。他的家已經沒了，所以他還回去幹什麼？他連面對故人的勇氣都沒有，還怎麼回去？

周圍殘肢斷臂的鬼魂越聚越多，仿佛在看這一場鬧劇何時收場。

「你剛剛最後一句不對，我有家的。想帶你回家是真的，跟桃夭奶奶的承諾也是真的，嫌棄你是個拖油瓶，確實也是想過的。但不會因為你是拖油瓶就不要你了。」青芥難得掏心掏肺對人坦白。「我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是個拖油瓶，拖累親人朋友。要是你沒把我喚醒，說不定我現在還能心安理得地裝個瞎子。」

「你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嗎」青芥淡笑不答：「我很慶幸，最後死的只有我一個。」

季嵐紅著眼看著青芥，下意識的，他不想知道那個答案。

「我想回家看看家人朋友過的好不好。所以我們的交易依舊作數，你送我的屍骨回南朝，我帶你回家。」

季嵐喃喃開口：「可是我真的很廢物啊，我什麼都做不好。一點用也沒有。」

剛剛才罵了自己一次廢物的青芥認真思考這幾天發生的事到底對季嵐傷害有多大，明明以前在雲宮的時候還是勇氣可嘉的呼呼烈烈的小山風，讓幹什麼幹什麼，特別聽話。現在這自卑又敏感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可憐。

「你覺得路邊的雜草有什麼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