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成一圈的教徒忙分開兩翼，讓朱用上前來。朱用剛往前一步，便聽楊束身後傳來淡定的聲音：「中毒了就是空架子嗎？肖教主也是中毒之人，我看倒也還中氣十足？」

「哼，死到臨頭，還在花言巧語！」 肖無妄知她詭辯多計，因此半個字也不信。

「是花言巧語還是忠言誡語，肖教主不妨運氣感受一下。」明新微從楊束身後挪出半步，沖肖無妄一笑，「教主肋下是否氣滯難凝？」

肖無妄暗自運氣，果然兩肋氣滯，手腳也有些發麻，他心下微微一驚。是那匕首？他驚疑不定，面上卻並未漏半分怯，穩住心神道：「哼，少來誆我，你就算說破天去，假的也成不了真。」

明新微見他雖然嘴上半分不認，但口中並沒再喊打喊殺，就知曉刀刃上的蒙汗藥起了作用。她哪有什麼毒藥呢，不過是明二哥吃過一次虧，上次便也給了她些防身的上等軟筋散罷了，她塗在刃上，以防萬一。如今刀刃割破了肖無妄一層油皮，丁點兒藥效不足以藥暈了他，但讓他產生些手軟無力，頭暈氣滯的症狀，倒是不在話下。

兵不厭詐，正好用來詐他一詐。

「許你肖教主用唐宮秘藥七日散，就不許我用大內秘藥化骨丹嗎？」 她接著道。

這什麼化骨丹自然是明新微信口胡謅的，但方才聽了肖無妄同他手下的對話，不難猜到他們下得是用來控制死士的加味七日散，這原本是唐宮秘藥，但唐末動亂，各地割據的節度使也都弄到手裡，而她年節去外祖母莊上走動，曾在莊上的藏書里讀到過此藥。

她環顧一周，看了看兩側中毒的將領，高聲道：「想必各位還不知曉肖教主給各位下的七日散是何物吧？民間所謂七日散，不過是一種普通慢性毒藥，服後七日而亡。但有一例宮廷秘藥，喚作加味七日散，則是在此基礎上，配出的一種奇藥，專門用於制約部曲死士。他們先前說什麼共建功業，那真是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到頭來，不過把諸位當死士用罷了。」

這藥原本是要收拾完龐秀和盧家兄弟等元老，恐嚇完畢，作為懷柔政策給出解藥的，如今被明新微先行說破，倒顯得他包藏禍心了，肖無妄咬牙道：「我教自然是要同山中義士共建功業的。之前怕諸位不明就裡，傷了和氣，這才略施小計。」

他一揮手，便有教徒捧了托盤過來，上面放著一玉葫蘆大小的白瓶，又故作大方道：「現下若有願皈依我教的武將，大可自行領取解藥，此後就是自己人了。」

明新微看那葫蘆一眼，不說那解藥是真是假，只慢聲道：「肖教主這解藥是哪種解藥呢？須知加味七日散，既名為加味，自有其獨到之處，解藥分為「尺半」、「靈通」兩種。這「尺半」嘛，顧名思義，便是解毒一半，服後行動如常，然後又七日，毒性便周而復始，須再次服用解藥。」

她話里話外，雖未明說，但誰還聽不懂這弦外之音？既然是制約死士的，自然瓶中肯定是「尺半」了。她故意感嘆道：「哎呀，所謂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難竭，不愧是唐宮秘藥，當真精妙。」

肖無妄這時才真有些心驚了，要知這加味七日散在唐末動盪時流出宮外，若有機緣的聽過幾句傳言，倒也不足為奇，只是若能知曉如「尺半」、「靈通」這類關竅的，就絕不是道聽途說了。

他目光沉沉盯了明新微半晌，若她當真有兩把刷子，那她口中的化骨丸，就不得不重視了。

殊不知這正是明新微的盤算。若她一開頭便言之鑿鑿地說一堆化骨丸的厲害之處，肖無妄無處對證，反而無法斷定她說的是真是假。而加味七日散就不一樣了，他是最清楚其中內情不過的，自己一一說來，句句印證，再提化骨丸時，就不由令人信服幾分。

「這加味七日散雖精妙，但我還是覺得化骨丸更勝一籌。無色無味，無痛無覺，只是稍微令人有些氣滯眩暈，卻能在三日內化骨削肉。按理說此種毒物，我本也是不願用的，但人為自保，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 明新微適時露出幾分惋惜，「化解之法也很便宜，不須甚麼奇丹神藥，只須在背後施針即可。肖教主若放我等下山，這解法自然如數奉上。」

肖無妄面具下的表情陰晴難辨，他如今嘴唇也麻了幾分，心中難免動搖。他想，不如先拖延安撫她一二，等稍後讓教中醫者看過，自然可見分曉。倘若能有破解之法，他自派人將倆人一併剁了包餃子。現下不如讓她得意一時，先將人打發走了，反正在這山中，他們插翅難逃，而那楊束沒有解藥，不足為懼，困也能把他困死。

他打定了主意，便半推半就含糊應道：「如今船上俱是輜重，最快也得等明日午時，我才好派人送你們出山。不過暑天高熱，我看屍體就不必折騰了，辛小娘子輕裝上陣為好。」

明新微知道見好就收的

道理，且她本也不過是緩兵之計，順水推舟道：「暑天高熱，還請先讓我先將龐先生屍首帶回他院中停靈。」

肖無妄盯了那屍首一眼，朝左護法打個眼色，左護法點頭，說到：「不勞小娘子親自動手，我差人跑一趟吧。」

左護法令人將龐秀屍首運到後，也不離去，大喇喇站在屍身前，眼珠子也不錯開一下，吩咐跟來的教徒道：「都守好咯！」 教徒們便四散開來，將屍首圍在當中，不知內情地只當要做法跳神呢。

明新微見龐秀屍身形容潦草，被人用一領草蓆子裹了胡亂放在庭中，心下不忍，道：「不若我先替龐先生整理一下遺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