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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計是昨日下午小睡了會兒,晚上不太困。」

「嗯,我瞧著郡主精神不錯,想是睡得尚可,一夜無夢罷。」和星放下心,笑笑。

「做了夢的。」

「什麼夢呢?」

夢——

宋序驀地抬眼,眼底難以言說的隱秘幾乎衝破桎梏。

她也做了夢?

是什麼夢……

今日的天比昨日更好,一縷晨曦落進來,嘉畫的髮絲仿佛泛著彩色光暈。

和星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著她的發,墨發瀑布般垂在身後,像一匹柔順絲滑的綢緞。

梳順了,她又用手指熟練挑起幾縷,左纏右繞的,似琴弦般撥弄。

而嘉畫,正安安靜靜地任她擺弄著。

細而彎的眉,黑而亮的瞳,膚色宛如白瓷般細膩,神態溫柔平和。

聖潔地像一尊菩薩。

宋序壓低眸子,昨夜的夢境碎片不可控地浮現,如利器般,反覆切割他的神智與禮教。

這個夢太荒誕了,荒誕到他無法作出合理解釋。

只能說服自己,夢是反的,越厭惡的,便會越以反面出現。

嘉畫緘默的檔口,和星已替他問出了心裡話。

「郡主是夢見了小秦將軍嗎?」

宋序的目光因這話而驟然緊繃,仿佛視線也有了重量,穿進鏡子裡,停留在嘉畫面前。

「不是,與秦淮書無關。」

嘉畫答道。

緊繃的弦這才鬆懈下來,那些隱秘的不可說的虛妄慾念,再次被他壓回深海。

一切歸於風平浪靜。

是了,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夢而已。

畢竟是夢,既無邏輯也無常。

他若深究,才是困在其中,成了庸人一個。

「……我夢見上巳節蘭月班唱的那出《牡丹亭》,當真是我聽過的戲裡唱的最好的,尤其是那扮演柳夢梅的小生。」

嘉畫閒聊著,心情不錯,啟唇哼唱幾句:「……是那處曾相見,相看儼然,早難道這好處相逢無一言?」

聲色悅耳,纏綿動人。

和星笑道:「蘭月班是永州最大最好的戲班子,乃因尚書大人的母親過生辰,特意請來夜京的,郡主若惦記著,可得差人去永州一趟了。」

甚西風吹夢無蹤,人去難逢,須不是神挑鬼弄……

嘉畫停了戲腔,心裡卻流轉著伶人在台上的扮相。

她搖頭:「眼下不用,屆時娘娘大壽,倒可以再請一請,只是娘娘不大愛聽戲,這戲也太悲了。」

說話間,和星已手巧地替她挽好了髮髻,日常卻又精緻,襯得她整個人格外清雅脫俗。

嘉畫忽然問:「宋序,你聽過戲嗎?」

宋序微微發怔,聞聲抬眸,

才發覺嘉畫不再是隔著鏡子看他,而是轉過頭直視著他的眼。

他微不可察地斂了睫,淡聲:「可能有,但我不記得了。」

「也對,不過聽說你以前傻傻的,突然有一日就好了?」

「……嗯。」

嘉畫輕笑一聲,眼眸有著玉石般潤澤的光。

「你看起來可一點都不像傻的,真難以想像你從前是什麼樣。」

宋序沉默。

他的從前,連他自己也沒見過。

和星挑了根鎏金步搖別在她發間,嘉畫抬手取了下來。

「有些艷了。」

她頓了頓,忽然吩咐道:「宋序,你替我選一支簪子。」

宋序皺了皺眉,還是走了過去。

他的視線從她的妝奩中快速掠過,隨手拿起一支簡單的白玉簪,簪頭雕著兩朵茉莉,其形傳神,只是工藝略顯粗糙,花瓣線條粗細不均,亦不夠流暢。

玉簪觸手溫潤,顯然是極好的料子,但這樣的料子卻用了稚嫩的雕工,以至於讓這根簪子落在一眾昂貴首飾的妝奩中,多少有些突兀了。

「這個吧。」他說。

嘉畫望著他拿的那根簪子愣住了,目光輕盈地在茉莉上停留片刻,又沿著簪骨,滑到那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指甲修剪的十分整潔乾淨,手指略蒼白,拿著玉簪都未顯幾分血色。

嘉畫猝不及防握住了他手,宋序眉頭一跳,心臟也跟著漏拍。

嘉畫的手指纖細白皙,但透著健康紅潤,手心也是溫熱的。

她覆上他手的一瞬間,接收到一股涼意,竟比玉還涼。

「別動。」嘉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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