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救命啊!殺人了...」
「放過我,求求你們,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一時間尖叫恐懼瀰漫叢林,村民四處抱頭逃竄。
士兵沒有動手,除去韓閣為了恐嚇而下的殺手之外,里外百餘人皆被刀劍相逼著,瑟縮地跪在了地上,與一炷香前的動作幾乎一致,但心境卻全然變了。
祭台之上,秦祉靠著欄杆坐下,在一片狼藉中舒了口氣,神色略顯疲倦。
「閣主,全員皆已被伏。」韓閣冷聲行禮道,「朔昭閣一部首領,將軍長史韓閣,聽憑殿下吩咐。」
秦祉微微頷首,將視線落在祭台下的村民,未幾看見一個頭被掩在身後的人,好心似的出聲詢問:「崔老,躲著做什麼,可別憋壞了身子。」
突如其來喊到他,嚇得崔老身子一抖,等了片刻才緩緩起身,看樣子反而平靜下來:「原來真是晉赭王殿下,老夫原以為是有人蓄意假冒,如此竟多有得罪了。」
「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了,覺得主公身邊無人,所幸暗中解決了為好呢?」賈文勰從這人身後走過,聲音辨不清情緒,但身高體型逆光而站,被陰影籠罩下滿是壓迫,他只幽幽行了一禮,道,「晉赭太守賈文勰拜見梌州牧。」
沉默,死寂般的沉默後,崔老突然自嘲一笑,他挺起身,屹立傲然的對視上那王侯的眼,說:「老夫以為…從未做錯過。」
「自二十年前這天下就已經是豺狼當道了,各地天災人禍,莊家顆粒無收的時候,自都邑的撥款卻被人層層剋扣,你們有看見滿地都是被餓死的人嗎?那是人,是活生生的人!最後形如枯槁,被活活餓死在路邊,臨死之前仍在乞食,因為家裡還有等著他們回去的人,我順著那條小路,走了很久、很久,最終從他來時的小道看見了一整個村落,老弱婦孺比比皆是,無一倖免......」
「我想救下他們,聽說朝廷知道後撥了許多款,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足夠活下來了,至少能活到第二年開春,等天暖了,災情結束,人就還有希望。」崔老緩緩抬頭,似乎陷入了回憶某種,「我想想,那時官府的人在做什麼?」
「開義倉賑災,但倉內的糧卻沒有多少,混了沙子按人頭分,城內尚有活路,城外全然不顧、隱匿不報,等到了時候自有官兵力夫拉去亂葬崗,剩餘的錢呢都去哪了?被攢下來,榮華富貴、買官封爵……」
微乎其微的啜泣聲隱隱傳來,崔老兀自笑了笑:「那一碗糧沙,被一個女人跪著求我,聲嘶力竭的,求我救救她的孩子。」
他嘆了口氣:「我給了。」
「我救不下任何人。」
「呼呼」的北風穿過人群,吹起衣袍下擺,秦祉這才驚覺,這人的左腿...是缺失的,為了活命。
「直到那日,我陰差陽錯遇見了一個人,或者不是?」崔老笑著,「不重要了,總之按照他所教的去做,活下來的人就越來越多,人好像就看見了希望,這裡不再飽受苦難、也不會再有人流離失所......」
「這一切都好好的,本來都很好。」他頓了頓,猛地抬眼,惡狠狠的盯著秦祉,「都是因為你!都是你!」
「你們這群踩著無數人的鮮血上位的雜種,是最該去死的人!」
秦祉緩緩閉眼,沉默許久後才望向下面的每一個村民的臉,一張張看過去:「亂世之中,誰不想活?」
「士族門閥一夜覆滅,平民百姓t屍骨未寒,人人自危之際,任誰說什麼『望天下太平』,在世人眼中不過嘴上功夫,徒勞而已。」
秦祉將大氅隨手扯下,一身玄衣,迎風立於祭台之上,氣勢不改:「但自本王接任晉赭,可有半分苛政暴行,蒙蔽百姓、魚肉天下?」
一時間無人應答。
「青銅鼎里的東西倒出來讓諸位都看看。」
倒是倒不出來的,韓閣吩咐侍衛從里往外刨,幾塊幾塊零散的落下,場面顯得不那麼好看。
秦祉和賈文勰對視一眼,後者微微搖頭,示意侍衛停下。
但也足夠了,青銅鼎內白骨磊磊。
秦祉居高臨下俯視崔老:「二十年前你稱官官相護、民不得安,此等苦楚非旁人所不及,時至今日我無能為力,但只要在座諸位有誰能列出名姓,我必將與其爭鬥,不死不休,還過往所有百姓一個公道!」
「但諸位也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看著這祭台,你們不怕嗎?夜半三更的時候你們都問心無愧嗎?殺人如蓺、暴虐無道,你們和當年那些官員又有何區別?」
「我們只是想活著!我們只是想活下去有什麼錯!」
「這個世道就是這樣,我不殺人,人就殺我——!」
字字血淚。
像是這世道的一個縮影,在此時此刻,深深刻印在秦祉心間。
「主公,刀兵相殺,為國為民,乃無可奈何之舉;但活人祭祀,害人不利己。」賈文勰微微側身,看著秦祉,一字一頓,「蠢,且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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