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到地上，他按下門把手，離開了這個封閉的空間。

他承諾過沈澤安，不會再說「算了」

可真的當一個又一個必須去面對和解決的難題放在眼前時，他還是克制不住地想，算了吧。

被逼著長大、被逼迫當上戚家繼承人的戚蕭揚也並沒有那麼無所不能，有些東西強求不來。

或許對沈澤安來說，治不治也不重要。因為沈澤安大概還是遲早會走，有翅膀的鳥是不可能一輩子都被關在籠子裡的。

他願意治療，只是為了戚蕭揚。

若不是陰差陽錯再次相逢，或許沈澤安這輩子都不會發現這個腺體上的問題。

戚蕭揚去外面抽了兩支煙，帶著滿身寒氣，走進沈澤安的病房。

他面色蒼白地躺在病床上，嘴唇上沒有絲毫血色，聽見門口傳來響聲，才艱難地掀開眼皮看過去。

戚蕭揚身上煙味沒有散盡、又冷，便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沈澤安。

兩人對視片刻，誰都沒有先說話。

最後還是沈澤安主動打破僵局，向戚蕭揚伸出一隻手，不知道是在示意牽手還是擁抱。

戚蕭揚走近了，沒有牽他，沒有抱他，握著沈澤安的手腕，把他的手塞回被褥里。

「戚蕭揚……」沈澤安開口喊他，嘴唇乾澀到快要裂開。

「嗯。」他輕聲應答，也沒有挑出話端的意思。

昨天這個時候，沈澤安剛走進他的臥室，兩個人睡在同一張床上，相擁而眠。

短暫的二十四小時過去，沈澤安就躺在了病床上，面色憔悴到像一朵即將枯死的花朵。

半晌過後，戚蕭揚坐在了床沿邊，撫摸沈澤安乾澀的嘴唇，「我出去給你倒點水。」

沈澤安拉住他的衣角，不讓他離去，只是搖頭。

戚蕭揚看著他，自言自語般說道：「沈澤安，你說，標記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這句話讓沈澤安愣了一下。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送進醫院，被送去檢查，紙包不住火。在戚蕭揚趕回來之前，他預想過很多種可能。

因為發現自己騙他而勃然大怒，因為不開心而又來咬自己。

可就是沒有想過，他會像個很委屈的小孩，失魂落魄。

「我們以後還能接吻嗎？你的身體那麼討厭我。」戚蕭揚垂著眼眸，似笑非笑地說道，語氣里滿是無奈。

沈澤安困難地支起上半身，揪住戚蕭揚的上衣衣領，迫使他低下頭，在他嘴唇上吻了下。

意思是，可以，永遠都可以。

戚蕭揚沒有表情，「這八年你身上到底發生了過什麼？為什麼會被注射藥劑？」

這裡戚蕭揚明確說出了「注射藥劑」，已經完全拋棄沈澤安之前「抽取信息素作藥用導致紊亂」的說辭。

沈澤安眼眸閃爍，五指捏緊被子，「我不知道……」

原先戚蕭揚也沒有想過要得到答案，對於沈澤安的失控和謊言他早已習慣，也早已麻木。

認清現實雖然痛苦，但至少也不會讓人一直被虛幻的美好所蒙蔽。懸崖峭壁就在眼前，再怎麼粉飾，也終有墜落的一天。

戚蕭揚沒有再接話，起身準備離開。

感受到他準備走了，沈澤安立刻把鬆開的手又重新抓緊，不讓戚蕭揚離開。

「戚蕭揚，有些事情，我身不由己。」他擰著眉，呼吸有些急促，透著壓抑不住的倉皇，「你再想想，好不好？」

戚蕭揚停下腳步，調轉方向，一點點向沈澤安逼近，「再想想嗎？」

「我想得通，又想不通。」他俯下身，壓著沈澤安一起倒在枕頭上，把臉埋進對方的頸窩。

「對不起。」沈澤安輕聲說，儘管他也不懂自己這裡的道歉是為了什麼。

室內傳來一聲悶笑，戚蕭揚伸出手，把沈澤安摟進懷裡。隨後，他用最平靜也最輕柔的語調，說了句讓沈澤安渾身一顫的話。

他說：「可能，那天我不該登上天台吧。」

他們的正式初遇就是在天台。

不登上天台，他就不會與沈澤安相識。從根拔除，一切歸零，不會再有痛苦，不會再有人因此受傷。

沈澤安心臟漏掉半拍，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眼睫快速眨了兩下。他顫抖著伸出手，抱住戚蕭揚的脊背，想說「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說『算了』」，又想說「你不要後悔。」

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