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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鈴聲還未響起,大門已經拉開,避無可避的四目相對沒有出現,郗寂隨意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和鄧念心、鄧念森聊天,聽見聲響,側過臉來,這是對視嗎?眼睛是對在一起的,但這一定不是鄧念忱定義中的對視,因為對方並沒有太大的波瀾,仿佛這一場戲只是他一個人的獨角戲。

手心使得巧克力再次融化,沒有聲響,自顧自走到衛生間洗手,眼睛裡快要溢出來的淚水重新回籠。警鈴響起來,他用右手抓著左手手腕,抓到痛,汗毛立起來,痛感消失,汗毛回歸原位,一捧水潑到臉上,自嘲地想:沒關係,他才不在乎我到底有沒有破綻,我也不會是他人生的破綻。

這是兩家人再次齊整的聚在一起,這是闊別三年的一頓晚餐。默認的位置,默認的菜系,長輩們說著他們的變化,今天的主角自然是郗寂。三年很短暫,初中、高中全是一晃眼過去,那個時候的他們好像除了身高再沒有更多的變化,他們還是他們,他們一直會是他們。

以往的三年是溫和的,可以預見的,回頭看或是不回頭看都和煦如初的,但這次的三年是完全不一樣的,這是沒辦法回首的三年,是鋒利的帶著最激烈的生長痛。郗寂邁過成年的門檻,身高的變化反而是最不值得提起的,他們評價他更加成熟、真正長大,他們詢問他對世界是否有更深的理解。

飯桌上很熱鬧,談笑風生,小時候的規矩都作廢,什麼時候開始那些大人不再強調食不言寢不語,什麼時候鄧念忱是最安靜的那個。

他們明明面對面坐著,視線卻從未有過交匯,郗寂的眼睛裡有所有人唯獨輕輕掠過沈念忱,他甚至不是在他的眼睛裡看不見倒影,他是看不見他的影子成型的過程,像是人類反應時間的極限,太過短暫以致於一晃神便什麼都沒留下。

沈念忱不是惹人討厭的破局者,不然他會歇斯底里的起身,怒目看向郗寂,用石破天驚的音量詢問對方:「為什麼回來,又為什麼走?」

實際上這兩個問題他有什麼資格提出呢,人家父母在這裡,根基在這裡,這個城市不是鄧念忱的所有物,沒資格對郗寂下達禁令,郗寂來去自由,不需要鄧念忱的意見;至於為什麼走,這個問題無論是今天還是往前推、往後推,從盤古開天地到鄧念忱魂歸故里,估摸著永遠聽不到答案,千萬別自討沒趣。

吃的是什麼菜系,喝的是什麼飲料,桌上的酒杯裝的究竟是什麼,鄧念忱全程關注這些,他理應記住一切,掌控一切,事實上卻什麼都沒有真正記住,現榨的果汁真的不甜。他只是記得偶然瞥見對方手腕上痣消失不見了,那裡現在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像是從來沒出現過。

「熱嗎?」

這是郗寂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因為鄧念忱與其樂融融的氣氛實在不搭。等到所有人放下筷子,餐桌變成茶几,聲音此起彼伏。他實在在屋子裡待不住,他撐不住膨脹著的消極情緒,裝作自然地說:「好久沒看那個噴泉,我去外面看看,你們先聊。」

脫身理由,十足糟糕的理由,但這不算謊言,他在草地上坐著,看噴泉的水向上散開,再返回原處。他不再討厭這模糊的環境,他沒什麼想看清的。

抬頭看著對方,直直的看向對方的眼睛,郗寂無法避免成像的過程。

「不算太熱。」

他坐在水流旁邊,有些水珠濺到他的臉上,顴骨上的那一滴很像是眼淚,仿佛能預知那滴「眼淚」的軌跡。鄧念忱看著郗寂坐在他旁邊,隔著一米的距離,他聽見對方說:「有什麼想說的嗎?」

在鄧念忱的設想中,在無數次的預演中,在那些惡狠狠的想像中,語言變得匱乏,鄧念忱想說:我們這次是真的絕交,再也沒有任何關係,我們這輩子都不要再說一句話,你乾脆當我死了。說實話,你也不在乎我死不死的,你他媽的根本不在乎我。或者是我現在很幸福,有人愛我,我也愛他們,你知道這世界上最容易清除的是什麼嗎?是無用的那些垃圾,無論是焚燒還是利用自然腐化,它們總是能消失的,但仔細想想,沒什麼東西能永遠長存,錯過的、錯誤的那些會過去的,那些已經過去了,橋歸橋,路歸路,其實我們沒什麼需要懷念的。

在那幾個月的時間裡,吃飯的時候在構思這些措辭,騎車的時候在想這些說法,睡覺的時候在驅散這些說辭。時間不斷向後流淌,夏秋冬春,夏秋冬春,鄧念忱意識到最高級別的狠話是遺忘,是真實的記不起。所以每當有人提起那句話,他會坦率地回應:「沒什麼想說的。」他們之間不再有故事,沒什麼需要刻意提起的過去和將來。

郗寂點點頭,他們的視線都在那看不太清的水花上,「你是真的想來看噴泉,你以前不是不喜歡看嗎?說一個上上下下的水柱有什麼好看的,白天太亮,晚上太暗,到底在看些什麼。」

那是一聲很短促的笑,鄧念忱能捕捉,聽到郗寂接著說:「所以現在怎麼喜歡上噴泉了?」

有時候握拳像是深呼吸一樣緩解壓力,鬱鬱蔥蔥的綠色,鄧念忱看天、看樹、看不遠處的蟬鳴,看到郗寂的瞳仁,他的眼尾在笑,他的瞳孔里有鄧念忱,他會認真地看著別人,至於那是什麼情緒,鄧念忱猜不對,也不再自作聰明的認為了解。

「現在喜歡的東西很多,以前喜歡的現在不喜歡了,以前不喜歡的現在喜歡了,誰能拿得准,這世界全是變數,沒必要強求自己喜歡,沒必要強迫自己不喜歡,你說呢。」

郗寂點著頭說:「當然。」

起身,自然的伸出右手,鄧念忱愣了一下,跟著起身,郗寂已經比他高了。

「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郗寂,不是希冀的那個希,也不是希冀的那個冀,是寂靜的寂,希望往後的日子裡,互相了解,希望我們能成為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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