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喻開在這兒等奶奶回家的時候,都對那男孩兒有不小的怨念,因為他的曲不終,這群老頭和老太太就不散。
他演奏得確實好,只不過喻開不耐煩聽,尤其聽著這《漁舟唱晚》的時候,總讓他覺得CCTV1的天氣預報到了——新聞聯播都播完了,他那不著調的奶奶還沒有回家的意思。
晚風分花拂柳,撩動少年的額發,露出雙乾淨明澈的眼。橘色夕陽透過樹的空隙落在他的臉上,山下陶然亭的水映在他的箏上。雖然不待見他,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這會兒跟帶了仙氣似的。
他看著那雙白淨的手壓了弦,箏止了音。
他又盯著他的臉瞧了會兒,這才狀做一臉不耐煩地站了起來,單肩背著書包,走到那小子面前,皺著眉,吊兒郎當地開口:「河塘,你能不能不總跟個邪教似的,讓這群老頭、老太太跟著你後邊轉。」
男孩兒瞅著他,毫不避諱地翻了個大白眼,背對著他裝自己的箏。
這麼一個白眼,剛剛那仙氣就蕩然無存了,這就是個表面乖巧,實則不怎麼老實的高中生。
喻開腦袋被人從後邊杵了一下。他奶奶左手拿著太極劍,踮著腳,用右手扯住他的耳朵,兇巴巴地訓斥他:「河塘,我看你像個河塘,人家叫賀棠,我看你才是個邪教。」
喻開捂著耳朵,無語道:「我是你孫子還是他是啊?您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呢?」
賀棠轉過頭,在他奶奶看不見的角度,又沖他翻了個大白眼,抱起箏,乖乖巧巧地對喻奶奶說:「我先回了,明兒有雨,您就甭出來了。」
平白無故被瞪的喻開:「……」
喻奶奶上一秒還兇巴巴的臉頓時一臉慈祥,應道:「哎哎,好。」
轉手又給自己孫子背上扇了一巴掌,教訓道:「你看看人家多懂事兒,你跟著人家學學。」
喻開:……
喻開瞧著賀棠走過他身邊揚起那抹得意的笑,差點氣笑了,暗戳戳地伸出了一條腿,當不當正不正地擋在他前邊。
然後他早上剛刷過的白色帆布鞋上,落下了一個清晰的腳印兒。
幾個老頭、老太太在後邊幸災樂禍地笑,他把腳收了回來,瞧著他下了南屏晚眺亭的階。太陽漸漸消失在天際,留下一片橘色的天,有幾個小孩兒瘋跑著放紙鳶,險些撞到了他身上,他把孩子扶正,低頭說了幾句話,那個側臉上,是乾淨漂亮的笑。
他的飯點又晚了。
在飯桌上跟退了休,在家遛鳥、盤核桃的爺爺告狀:「您能不能管管您媳婦兒,見天兒跟著小年輕兒後邊,都快樂不思蜀了。」
他爺爺打開了電視,七點半剛過,電視裡又放起了《漁舟唱晚》,他認真聽了一耳朵,覺著賀棠那小子其實水平還挺高。
他爺爺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說:「我給你做飯你不吃,非等她,你合該餓著。」
喻開:……
但凡您做那飯能入口也行啊。
喻奶奶從廚房出來,嫌棄地拍掉了他手裡的筆,說:「天天學習,都成書呆子了,也不怕累壞了腦子。」
天地良心,他這學習的時間都是讓她給耽誤沒得,要不是怕她一個老太太出門兒不安全,誰願意天天溜達陶然亭去。
天氣預報播報,明天北京有中雨。
喻奶奶嘆息道:「還是棠棠說的對,我還琢磨這晴空萬里的哪來的雨呢,還真有。」
喻開撇了撇嘴,怪聲怪氣道:「棠棠,你怎麼不讓他來給你當孫子呢?」
喻奶奶白了他一眼,說了句差點讓他嗆著的話:「但凡他是個姑娘,我都想讓他過門兒了。」
他家這輩兒可就他一個獨苗兒,喻開耳朵莫名其妙地有點發燒,默默喝了口水,把嘴裡的飯咽下去,真心實意地說:「您怎麼一把歲數不著調呢?」
沒等他奶奶發作,他快速站了起來,拿起卷子跑回了屋。
賀棠。
他戳著手機屏幕,惡狠狠地發過去一句話:「奉勸你安分著點兒,我奶奶都要把你娶進家門兒了。」
他做了道數學大題,花了十多分鐘,那邊才有回覆,一句話:「你什麼毛病?」
外邊天全黑了,西城的胡同里除了外邊兒嘮嗑的大爺、大媽的動靜就是蛐蛐兒聲,吹進來的柔和細風吹起他桌上卷子的一角,他咬著筆帽,拿起手機,啪啪啪地打字回覆:「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這玩意兒?以前都沒見過。」
賀棠:「呦,什麼都得讓少爺您見著,稀罕了。」
喻開:……
瞧瞧,他就該讓奶奶瞧瞧,這小孩兒不戳人肺管子不會說話。
他火冒三丈,正想跟他抬兩句槓,那邊發過來一張圖片,是道數學題。
他打開瞧了眼,不難。
賀棠:「怎麼做的?」
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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