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察覺到動靜,側頭看他,道:「怎麼了?」
能怎麼呢?
蠻蠻輕抿了下唇,再抬頭時臉上絲毫看不出端倪。
他輕笑了聲,指了指前邊那姑娘,道:「那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了,同先生一般富貴。」
子桑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會兒,漆黑的眸子仿佛能將他看穿。
他薄唇輕抿,復又抬起頭來,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看著誰都好看。」
蠻蠻不語,望著已經往前走的子桑,站在原地猶豫了少頃,還是提步跟了上去。
近了,才發現那姑娘是真不俗,眉眼明艷,大氣出眾,與子桑有些像。不過她像是富貴的石榴花,子桑像華貴厚重的古兵,都不像此間行走的人。她站在一個轉角向里看,見子桑過來,熟稔地問道:「你還不走?」
蠻蠻躲在子桑身後,偷偷探出雙眼睛瞧她,就聽子桑淡淡說:「時候還早。」
「不早了,」那女子說:「快丑時了。」
子桑點了點頭,問:「你呢?」
「不知道呢,」她嘆了口氣,道:「勸也勸了,說也說了,她不跟我走。」
蠻蠻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在一個不起眼的避風角落裡瞧見了一個老婦人,突然一愣。
她蜷縮在地上,裹著遍布布丁的破棉襖,懷裡抱著件衣裳,借著對面當鋪漏出來的燈穿針引線,這是常見的營生,縫窮的。
通常都是些上了年紀干不動活的婦女為了貼補家用出來幫人縫補衣裳。
這婦人頭髮灰白,粗大的指節和昏花的眼讓她穿起來十分廢力,想必生意並不好。
而且……她那本來應該穿鞋的地方空蕩蕩,已經沒了腳是怎麼過來的?寒冬臘月一點一點爬過來嗎?
子桑點了點頭,與瓊鹿告別,正想叫蠻蠻,卻見他從自己身後跑了出去。
蠻蠻蹲在那婦人面前,溫聲搭話道:「老太太,天兒這麼冷,快回吧。」
那老太太沒抬頭,將線頭在嘴裡抿了抿,又往那細針上穿,這回穿得順當,她摸索著抬起懷裡抱著的褲子,湊到眼前,補起了那磨損得破了兩個屁股蛋子的褲子,這樣褲子多是窮苦人家賣力氣的人穿的,屁股上磨損地重了,找縫窮的補補,又較「補鍋盔」。
大娘沒答話,蠻蠻正想再說,身後突然氣勢洶洶來了倆人。也沒看蠻蠻,對著那老太太面前的針線籃子就是一腳,籃子在雪地上滾出了老遠。
子桑和瓊鹿在身後看著,並不上前,只見那少年站起了身,掐著腰擋在了來人面前,怒氣沖沖地瞪圓了眼睛道:「哪來的流氓混混?欺負老人家也不怕遭雷劈?」
「少多管閒事,」其中一人上手推了他一把,將他推了一個踉蹌,對著那老太太揚聲罵道:「老坷垃完,腳都沒了就找個地方死去, 別在我們家鋪子前找不痛快,趕了幾回都不走,今兒就算了,明兒你再來我們可就不這麼客氣了。」
說完,對著她啐了一口,罵道:「該當的絕戶。」
蠻蠻氣得不輕,左右看看,沒找著趁手的東西,擼起袖子在地上攢巴了個雪球,對著那倆人砸了過去。
沒砸著,倆人已經進了鋪子,雪球砸門上了。
他氣得來回踱步,子桑在幾步外看著,忍不住彎了彎唇。
瓊鹿正好瞧見,納罕道:「呦,你這百年不見得笑一回,我今兒還真是有幸。」
蠻蠻走到那翻了的籃子旁,一樣一樣將東西撿了起來,送回了老太太跟前兒。
這回老太太終於開口了,她顫巍巍地道:「多謝您。」
蠻蠻蹲下與她平視,勸道:「您回吧,這活兒明兒干也成。」
「不成,」老太太道:「客人一會兒來取,我得給了他再回。」
蠻蠻嘆了口氣,道:「您都這麼大歲數了,您兒女也真放心您出來。」
「兒子不知道,」老太太低頭縫補著,道:「不叫他知道,他病了。」
蠻蠻問:「什麼病?」
老太太嘆了口氣:「大夫說是風寒,他不捨得吃藥,耽誤了好幾個月也沒好。我身子骨也不爭氣,他還得見天兒出去擺攤給我買藥,前兩天他病得起不來床了,我這是趁他睡了,偷著出來做點活兒給他買藥。」
蒼老的臉皮褶皺仿佛畫著苦難,北風吹過,她灰白的頭髮散了幾縷下來,貼著臉頰。將線咬斷,抖了抖褲子,那屁股上的兩個洞就補好了,針腳細密,補得極好。
她將褲子疊好,好生放在一旁,抬頭看發著呆的蠻蠻,和氣道:「小兄弟,您有什麼要補的嗎?我閒著也是閒著,不收您錢。」
蠻蠻回過神來,垂眸默了會兒,從懷裡掏出一方墨藍的帕子,道:「您手巧,不知能不能在上邊繡個字,錢我照付您。」
老太太接過帕子,道:「我不識字,您寫下來。」
蠻蠻換了個方向,蹲到老太太身邊,伸出手指,在雪地上寫了大字。
子桑看過去,那是一個「福」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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