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轉身,身後空蕩蕩,沒有朝顏的影子。
拱鼠見他停下,但沒行禮,以為大妖要殺鼠,一溜煙跑了。
禾苗隨風低伏,仿佛綠色的海浪,向更遠的天地延伸。
又是一年春三月,花灼灼,百草香盈袖。
暖陽下,落英隨風輕輕飄蕩,隨著紙鳶飄至白雲端,落到涓涓溪水畔,夾岸水木清華,鳥兒悠然踱步。
有人自放紙鳶的孩童旁經過,仰頭看了會兒燕子模樣的紙鳶,輕勾起唇,繼續向前走去。
虹雨擦過他的袖口,落在他的肩頭,更多的落在溪水裡,隨波逐流。
他沿著溪邊慢慢走,直至一處荒廢的渡口。
渡口偏僻,有木板橋向水中延伸,木板橋上,坐著一個背著龜殼的老頭兒,正在釣魚。
聽到聲響,他轉頭看,笑道:「公子回來了。」
朝顏腳步輕快的走了過去,坐在他身旁,將買到的烤雞分他一半。
老頭兒搖頭拒了,皺著白花花的眉毛看向他的手臂,道:「怎麼傷了?」
朝顏抬手,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手臂,上邊泛紅,腫起老高,微微滲出了血跡,與手上的白皙對比鮮明。
朝顏渾不在意地將衣袖放下,道:「遇見了大田蛇,直直在地上杵著,我以為是個杆子,扶了一把,被它打了一頓。」
老頭兒:……
老頭一把扔了魚竿,跳腳起來,罵道:「在哪呢?我去打回來。」
「就打了幾下,沒什麼……」朝顏轉頭,叫道:「玄龜,別去了。」
那老頭兒已經擼起袖子,罵罵咧咧走遠了。
朝顏將手臂湊到眼前,臉上表情有些痛苦。
《閩雜記》有記載:大田縣多蛇,夏夜常上人床共睡,無燈夜起,每誤觸之。然不噬人。又常有首在泥中,倒豎其尾,若植竿然,有誤觸者,輒以尾鞭之,雖無所傷,亦甚痛,並有被鞭出血者。
他運氣不好,碰上了。
東風和煦,吹得人有些犯困,朝顏將買的東西吃完,伸了個懶腰,躺在了斷橋上。
今日天氣實在好,天色湛藍,雲彩也分外白軟,渡口邊上有幾顆杏樹,如今花開的正好。
花瓣落在朝顏的碧色衣衫上,他怔怔望了會兒雲彩,緩緩閉上了眼睛。
汲央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少年躺在橋上睡著,一隻手半搭在水邊,四周盛放著杏花,花瓣如煙似雪,絢爛柔美,紛紛落在少年的身上,他的手邊,淌著流水與落花,他閉目睡著,懷中探出一抹紅草色。
汲央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臉上,久久未動。
身後忽有人低聲道:「大人。」
汲央側身看去,見是一隻玄龜立在他身後,面容是個老頭兒,身高如五歲小兒,手中還拖著條暈過去的蛇。
玄龜將蛇尾巴扔下,躬身行禮,道:「大人既找來了,我便走了。」
汲央微微頷首,道:「有勞了。」
玄龜道:「昔日我渡劫,在河岸邊躺了一個月都無人理會,眼看著最後一日到了,就要功虧一簣,是大人與朝顏公子路過,朝顏公子心善,將我翻了過來,是以渡劫成仙,朝顏公子是我的貴人。」
汲央看向岸邊躺著的少年,良久,道:「他還氣我嗎?」
玄龜愣了愣,不解道:「氣?」
他曾說過想要永遠和自己在一起,那時他身量還不高,整日跟在自己身後「汲央大人」、「汲央大人」的叫,每日都高高興興地笑著,同他說:「朝顏想永遠和汲央大人在一起。」
他說了,他就答應了。
九百九十九顆妖鬼精怪元神化珠,十六樣世間至寶,他用這些為他奠基,送他走上修行的路。
可朝顏後來說得就少了,長大後,最多就說說「想要陪著他」,沒再說期限。
但他應了的,就一定會做到。
玄龜來回看了看兩人,默了少頃,嘆道:「妖多重諾。」
他看向杏花雨中的少年,道:「那懷中的草是懷夢草,在高崖上摘的。」
汲央緩步向少年走去。
玄龜的話猶在耳側:「那是他最珍惜的東西,他四處尋找,終於尋到,之後一直放在懷中,大人每日都來入夢。」
懷夢草,據說放在懷中可夢到像夢之人。
朝顏睡得沉,唇角輕輕勾著,像是在做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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