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緊緊抓著面前人的雙手避免自己摔倒,絞盡腦汁地背誦:「……鯤之大,不知有幾米。」
凌以川:「……」
他要笑不笑地看著他,耐心聽著他磕磕絆絆、顛三倒四的語句,等他堅持不下去了,停了下來,他彎唇說:「很棒,一點也沒有錯。」
段樂安卻好像沒注意他說了什麼,撐著他的身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凌以川讓他摔倒,虛虛從身後護著他,就見他轉身,向門口走了過去。
風停了,雪還在下,是小雪,靜靜落在屋前與樹梢。
外邊覆蓋了厚厚一層雪,屋裡的暖氣與寒氣相碰撞,結成了霧,騰騰漂向了半空。
段樂安走路很不穩,下台階時差點摔倒,甩開凌以川拉他的手,站穩,轉身看著站在光影交界處的高挑男生,愉快地揚起唇,說:「我要去跳江了,再見。」
凌以川:「……」
小木屋距離江邊也就五十來步,是下坡路,下雪,路滑,段樂安走得跌跌撞撞。
江邊小路上有路燈,不太亮,光線朦朦朧朧。
凌以川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林間很靜,只有腳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輕響。
他看到段樂安跌跌撞撞走到了江邊,隨後,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那個利落的動作,讓他有理由相信段樂安已經在心裡演練過無數次了。
可惜,冬天的松花江面比地面還結實,已經進了采冰期,人跳下去沒辦法落水,卡車開進去也掉不下去。
段樂安撲到了冰上,一頭扎進了雪裡,不動了。
凌以川跳到了冰面,抬步走到了那隻企圖自殺的麻雀身邊,屈膝半跪了下去,抬手,將他撈起來,摟進了懷裡。
段樂安滿臉是雪,緊緊閉著眼睛,剛剛還紅潤潤的臉龐一片蒼白。
凌以川用袖子將他上的雪一點點擦淨,指腹在他臉上那顆失了顏色的小紅痣上蹭過,溫柔地說:「段樂安,你為什麼要跳江,可以告訴我嗎?」
夜間的溫度太冷了,把人身上滾燙的血都晾涼了,仿佛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他忽然大聲哭了起來,是那種完全釋放毫不隱忍的號啕大哭,那裡邊的絕望聽著讓人心驚。
冬日昏暗的松花江面,遠近一公里內都沒有人,段樂安凍僵的手死死抓著雪,他大哭著,很不解地問凌以川:「為什麼松花江里沒有水?」
他哭了多久,凌以川都忘記了,他控制著男孩兒的雙手,避免他用那雙瘦弱的手徒勞地抓那厚厚的、只能用切割機才能撼動的冰面。
小雪在天空輕盈舞蹈,落在燈光璀璨的冰城,明明是那麼美的場景,凌以川卻清晰感覺到了從段樂安骨子裡透出的絕望。
冰城擁有七十幾座教堂,那裡才是尋求解脫的地方,而不是為了救他而努力結了厚厚冰層的松花江。
凌以川站了起來,將少年從冰面上橫著抱起,這樣對他說道。
段樂安長長的眼睫上落了雪,結了冰,那雙無神的眼睛怔怔看著他,又仿佛在看別的什麼。
凌以川力氣很大,抱著一個將近一米八的男生也毫不費力。
他上了岸,順著來時的腳印原路返回了小木屋。
小木屋沒關門,溫度早已散盡,爐子裡的炭火快要燒完了,蠟燭也只剩下短短一截。
凌以川把男孩兒放在沙發上,關好門,拿開爐子上已經幹掉的火鍋,又將所有蠟燭都拿了出來,點燃,放在小屋的各個角落。
世界明亮了起來,甚至有點耀眼。
煤重新燃燒,溫暖著這隻有幾平米的地方,凌以川走到段樂安面前。
他低頭看著段樂安拿起酒,不管不顧地仰頭灌了下去,五十幾度的酒,他像喝白開水一樣。
在他做第二個吞咽動作時,凌以川搶走了瓶子,俯身看他,笑容溫柔:「你總要給我留一點吧。」
酒把已經冷透的身體重新點燃,段樂安開始細細打顫,凌以川抬手脫掉了他滿身是雪的外套,坐在他身邊。
沒有棉衣阻隔,身體更容易接觸到暖流,小木屋裡混雜著火鍋香氣和酒香,爐子裡的火越來越旺,烤得人身上發燙。
段樂安暈暈乎乎地轉頭看他,軟軟地說:「我剛剛摔得很疼。」
凌以川:「……」
他抬手,剛要去查看他是否受傷,就聽他說:「我會疼,你知道嗎?」
凌以川的手頓了頓,看著面前醉醺醺的、意識模糊的男孩兒,他眸色漸漸沉了下來,他將手搭在段樂安的肩上,輕巧地把他按倒,躺在自己的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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