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距離王振進去已經有將近二十分鐘。
陳雙瞪著那片夜色,身上裹著振哥的衣裳,敖猛半跪在他面前,伸手蹭著他臉上的血。
已經有警察進去了,有個警察走過來,問兩個人裡邊發生了什麼。
兩個人誰也沒吭聲。
他們兩個在等。
等一個怎麼都不會是圓滿的結局。
該是吃餃子的時間了,縣城裡默契地放起了煙花鞭炮。
陳雙抬起頭時,敖猛看見絢爛的煙花在他眼中盛放。
除夕夜鞭炮的震天響里,淹沒了一些近似的聲響,這是在今天夜裡,沒人會覺得奇怪的聲響。
有人自那條漆黑的小路走了出來,手上提著東西。
陳雙掙扎著站起來,腿上的傷疼痛早就麻木了,反而不覺得疼。
警察圍了上去,振哥走到燈光能照到他的地方,將左手的槍扔在地上,右手的那個布包也扔在地上,然後,在警察的警告聲中,舉起了雙手。
那個布包里滲出的血染紅了潔白的雪,駭得人一時不敢上前去看,陳雙忽然就想起來,有一次喝醉,振哥跟他說:「再見著那條狗,我把它的腦袋弄下來。」
陳雙跑了過去,不顧周圍人的呵斥和警告。
他跑到振哥面前,把身上的衣服脫了,伸手往他身上披。
王振笑著看他,好像和尋常沒什麼兩樣,細看比平時隱隱的凶戾多了幾分平靜和釋然。
他的手被警察拷在身後,衣服就滑了下來。
「穿著吧,天冷。」王振笑著對他說:「好好學習啊。」
陳雙眼淚就那麼掉了下來,站在原地看他,帶著哭腔說:「我知道啊。」
他們把振哥帶走了,毛哥他們也跟著去了警局。
敖猛走了過來,伸手把他抱進懷裡,警察把他倆送進了醫院。
撞球廳被賣了,KTV也是,毛哥把兩個店換成錢,自己也湊了些,到處給振哥運作,爭取輕判。
陳雙見不到王振,知道可以用錢,跑回舅舅家,偷了他們家裡的現金和一些值錢的東西,有幾萬,把錢塞給毛哥,毛哥沒收。
這個冬季漫長,陳雙一直沒有精神,趴在床上養傷,慢慢啃著課本。
警察過來敲門,是敖猛開的。
舅舅闖了進來,伸手就要打他。
敖猛攔住,打量著闖進家門的人,嗤笑道:「怎麼?上門殺人啊?」
那事兒剛過去沒多久,兩個孩子又是受害者,這會兒闖進來就要打人,實在不合適。
同事把舅舅攔住了,問陳雙:「你是不是偷錢了?」
陳雙腿上縫了很多針,還沒拆線,動了一下扯動傷口,輕皺了下眉,淡淡開口道:「那些錢本來就是我的。」
舅舅指著他,咬牙切齒道:「你明明是偷的。」
陳雙看著舅舅,眼睛裡沒有一絲感情色彩,平靜地陳述:「我爸媽給我留下的遺產,只是存款就有上百萬,兩年裡,你陸陸續續給我的錢不到兩萬,你想讓警察抓我,可以,但你不記得吧?現在我已經滿十八歲了,可以告你。」
舅舅臉色有些變了,一旁的同事有知道陳雙的身世的,臉上也有點尷尬。
他好心勸了一句:「要不算了吧。」
舅舅盯著陳雙,牛似的大喘了幾口氣,轉身大步向外走。
走到門口,他又停步,冷聲說:「既然你已經滿十八歲了,我們也不用供著你養著你了,以後別踏進我家門。」
陳雙仿佛沒聽見,趴在床上,看也沒看他一眼。
敖猛對一群闖進來的人笑了笑,輕飄飄說:「滾出去。」
家裡恢復了安靜,敖猛鎖好門,走了進來,躺在陳雙旁邊,低低說:「你真能打算告嗎?」
陳雙搖搖頭。
他現在沒本事也沒能力,他在這裡報過案,沒人信他,都認為是小孩兒鬧脾氣。他試過聯繫廈門曾經認識的人,爸媽死了,他們幫他料理後事已經仁至義盡,最多幫他和舅舅說幾句好話,不會再花心思幫他了。
他是真正的一個人,如果沒有認識振哥他們,陳雙現在不一定活成什麼樣子。
現在振哥也走了。
連那個撞球廳也沒了。
北方冬季漫長,三月開學時仍下著雪,陳雙站在撞球廳外,看著那個緊鎖的大門。
裡面的東西被搬空了,地上堆著垃圾,牆上的海報還在,泛黃的不只是那些紙,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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