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哈為岱欽準備了盛大的葬禮,墓室所有細節都由他親自設計把關,期間,他把岱欽放進了一個石棺里。
墓室由嚴冬一直修到第二年春,一直沒有填埋。
第二年風調雨順,註定是個豐年,昂哈站在那個墓的旁邊,苛刻地凝視著裡邊的每一個細節,海東青盤旋一周落在他的肩上,他忽然就明白了一件事岱欽根本就沒打算嫁給他。
他總是用「如果」來拖延時間,同時給兩個人心裡不斷埋下美好的幻想,他們靠著幻想活著。
風送來湖面的清涼,桌上擺著豐富的美食。
蘇讓月攥著筷子,盤子裡那塊魚肉很久沒動:「那個墓……」
阿古達木說:「那個墓好像一直沒填,棺材裸露著,昂哈經常去那裡,他在慢慢變」
蘇讓月抬頭看他,說:「後來的昂哈怎麼樣了?」
他有點難過,心臟仿佛輕盈得落不到實處,又悶堵得壓抑,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那麼是不是代表這個叫做阿古達木的年輕人從小到大一直重複著這樣悲傷的夢。
阿古達木搖搖頭,故事說完了,他的表情也有一點空和茫然,他凝視著蘇讓月的眼睛,像是祈求他能夠給他一點回應。
「我常常做那樣的夢,最頻繁的一個夢,」阿古達木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緩緩說:「我夢見不同年齡的自己長跪在長生天的面前,祈求長生天,不要讓我忘記岱欽。」
長生天,是蒙古人的信仰,是至高無上的神。
那天揚州夢裡,最後不穩、瀕臨破碎的夢境中,大雪覆蓋了陵墓,昂哈已經老去,發上染霜。
蘇讓月看不清他的臉,但清晰聽到了他眷戀的聲音,仿佛隔著百年的時光,輕輕對著棺材裡的自己輕聲說:「嫁給我吧。」
他沒提過,那一次的視角,自己是坐在落滿雪的棺槨上看到的。
所以他聽得很清、很清。
天上落著鵝毛大雪,他仰頭看了一會兒,低下頭時,恍惚與那位老去的蒙古王公隔著時光對視。
老闆從門口進來,打斷了蒙古包內短暫的沉默,笑著問:「菜怎麼樣?還合胃口嗎?」
事實上,非常好吃,鮮嫩得不可思議,且烹調手法多樣,這家的廚師廚藝非常精湛。
蘇讓月笑了笑,說:「很好吃。」
碟子裡多了一塊兒魚。
蘇讓月看過去,阿古達木正將白色的筷子收回,體貼得自然。
「鍋包魚,」阿古達木說:「酸甜口味,很好吃。」
蘇讓月垂下眸子,用筷子夾起那塊魚,咬了一口。
外酥里嫩,酸甜可口,幾乎吃進嘴裡,蘇讓月眼睛就微微一亮。
「烤全羊沒提前預訂,羊是現殺的,需要的時間稍微長點,」一旁老闆說道:「你們要是累了就在這兒躺一會兒,或是出去玩一圈,好了我給你們打電話。」
阿古達木:「你想休息一會兒嗎?」
這裡有床,床鄰著窗,有風吹進來,看起來很舒適。
「我想在湖邊走走。」蘇讓月說。
桌上的飯菜兩個人根本吃不完,蘇讓月為了不浪費,儘量多吃了一點,吃過後準備結帳,被老闆告知已經結過,包括還在烤的那隻烤全羊。
蘇讓月一愣,轉過身,阿古達木正從蒙古包出來,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深邃銳利的眼眸、挺拔堅毅的身軀、矜貴優雅的氣質,讓蘇讓月覺得阿古達木像個真正的蒙古貴族。
陽光刺眼,他覺得世界很亮,過度清晰,有限的注意力都下意識集中在了那個人身上。
「晚上也一起吃飯吧。」阿古達木看著蘇讓月,這樣說道。
中午吃得很飽,是真的吃不下烤全羊了,而阿古達木沒理由會不知道烤全羊需要時間,他這樣做的目的很有趣。
蘇讓月隨意點頭,說:「好啊。」
老闆笑道:「那你們先消消食。」
湖上修了親水棧道,木質的地板與欄杆,欄杆外是成片荷塘,湖畔是成片的樹,大片杏子已經成熟,落在地上,無人採摘。
樹蔭下的涼亭里,蘇讓月愜意地吹著風,靜靜望著湖面。
他對這裡感覺到親切,浩淼水波、湖面微風,像是曾經他也這樣長久地注視過這裡。
「要吃嗎?」
一隻修長的手攤開在他的面前,手腕上獨特的銀手鐲吸引了他的視線。
蘇讓月盯著那個銀手鐲看了兩秒,將視線移到阿古達木的掌心。
上面是幾隻金黃的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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