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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扒在棺材邊緣,臉輕輕貼在手背,安靜看他。

我想我們的血緣已經很淡泊了,我找不到我們之間的半點相像,比如我們家的人沒有他個子這樣高的,鼻樑也不像他這樣挺拔,我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探向棺材裡,一點一點,湊近他的鼻尖。

輕輕一戳。

手指穿透了空氣,沒有任何阻礙。

「花逢。」一道好聽的聲音響起,我動作一停。

盛謙醒了過來。

我不明白,我趴在棺材邊望著他,問:「你不是說鬼不用睡覺嗎?」

盛謙彎彎唇,說:「我有點累了,就來躺一躺。」

我「哦」了聲,小聲說:「好吧。」

他輕抬起手,攤在了我面前。

我反應了一下,試探著把自己的手搭上去。

沒有力托著我,但我舒展著手,就像真的被他扶著一樣。

裡屋光線暗,灰濛濛的,他垂眸打量我的手指,那隻被創可貼貼著的指甲,很醜,裡邊黃色和黑色混雜,指尖仍有藥水的顏色。

「盛謙,」我在他觀察我的手時,小聲叫他:「我給你擺個供奉吧。」

盛謙抬眸看我,似乎愣了一下,然後問了一句讓我有點奇怪的話:「以什麼名義?」

我說:「我奶奶的二太爺爺的二叔叔。」

盛謙笑出聲,連眉梢也染了笑。

他抬起手,在我發上輕輕揉了揉,我什麼也感覺不到,除了一絲陰涼。

他低低說:「不用,我就快走了,最好不要記住我。」

我忽略掉他這句話,仍給他點了香燭。

我在二手市場買了一台老式的縫紉機,那種邊踩邊縫的那種,新款的我不會用。

我買了許多娟棉、植物棉絨做的仿妮子,還有幾斤棉花。

我的錢不多了,花費是用盛謙之前給的錢,買了不少布料,堆在壽木店裡。

壽衣有講究,不能用皮毛和綢緞,無論幾件都要穿單數,無論裡衣外衣都不能有扣子,要用布帶條代替,要儘量寬鬆,春夏秋冬四季齊備。

除了這些,似乎和普通人穿的衣服也沒什麼區別了。

我很久沒有做過針線活,太生疏了,給縫紉機上油上了很久,弄得手上油膩膩的。

有客人推門進來的時候,我臉上蹭了幾道灰。

來的人是個五十來歲的矮胖中年人,他進來後,很客氣地對我笑笑,說明來意:「我在工廠那邊看過你前陣子訂的那個棺材的圖,好不容易打聽到你的店。」

我用手背蹭蹭臉,說:「你買棺材啊?你問的那個貴。」

「不是不是,」中年男人笑起來,說:「我也是做殯葬的,想來找你談生意。」

他上下打量我,似乎有些驚訝:「聽工廠的人說你年輕,但真沒想到長得這麼好。」

我不擅長商業互吹,有些拘謹地給他倒了水,眼睛一直往他身邊飄。

盛謙站在那裡,還有一個老頭兒鬼,也站在那裡。

盛謙阻攔住了他的路,他不敢近前。

男人很健談,我對健談的人有種天然的恐懼感,總覺得一不小心就會被人給賣了,所以聽得很仔細。

他姓韓,來找我是想從我這兒買設計圖,他想在傳統殯葬的基礎上創新。

不同於其他地方已經推行火葬,我們這邊仍是土葬,講究屍身無損,入土為安。

畫幾張圖,對我來說很簡單,只是他不知道,那張圖是死者親自指定設計的。

我沒立刻給答覆,他留電話後就走了。

那隻鬼沒走。

他站在我的店裡,望著我,笑呵呵說:「我看過你做的棺材,很喜歡,你能不能給我也做一個?」

我覺得有點荒謬,盛謙在,我也不怕他,冷淡地說:「你已經死了,屍體已經埋了,難道要挖出來換棺材嗎?」

「還沒埋,」他連忙道:「我還沒埋呢,來得及。」

我愣住了,抬頭看他。

老頭兒很瘦,皮膚幾乎白到透明,像常年不見光,細看,他身上衣著也襤褸單薄。

我心裡湧上一點不好的感覺,因為這樣的預感,讓我有些壓抑,我問他:「你死了多久了?」

老頭兒臉上笑容漸漸淡了,嘆氣說:「半個月了。」

我看向盛謙,盛謙以為我在害怕,向我走過來。

我低下頭,整理著手裡的布料,說:「兒女不知道嗎?」

老頭兒搖搖頭,說:「我癱了二十來年了,自己住在老房子裡,他們有時候過去送飯,有時候不去,死了沒人知道。」

死了半個月,如果是夏天,應該已經爛了。

我微微收緊手,問:「你子女是哪個?」

我給那位韓先生打電話時,他非常高興,他以為我這麼快就想通了,立刻要打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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