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裊裊,縈繞東宮,也縈繞著他們的笑語,彼時情誼純粹,沒有猜忌,仿若世間紛擾皆被隔絕於東宮朱牆之外。
可惜時光無情,風雲變幻,暗流涌動間,立場已漸分。
朝堂之上,他以為情誼被權力漩渦狠狠絞碎,此後每一次目光交匯,皆藏鋒芒試探,於你來我往之中,每一句反駁每一次對峙,讓彼此的心被不留情面地狠狠割扯,直至裂痕叢生,破碎支離。
「殿下……小翎……」崔羌喃喃自語,聲音在這寂靜的營帳內低低迴蕩,透著無盡的疲憊。
往昔如夢,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痛著他的心。而他,也只能於這回憶的漩渦中,獨自沉淪,用一杯杯烈酒,來短暫麻痹自己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崔羌久坐,只覺得清冷萬分,欲舉起酒盞抗寒,酒氣上升,外頭積雪卻將酒氣吞噬,竟是喝不醉……
唯余殘燈明滅,相思之苦,眉間心上,無計相迴避。
第67章
兩月後,一間木屋隱匿於山林環抱間,周遭古樸靜謐,翠竹環繞,門前庭院幾縷炊煙裊裊升起,劃破冷清。
榻上之人悠悠轉醒,只覺腦袋昏沉,似被一團迷霧籠罩,思緒遲緩。
他緩緩睜開雙眼,朦朧間瞧見頭頂是粗陋的木樑,眸中初時還殘留迷茫,須臾,目光聚焦於塌邊那扇半開的窗,陽光透過糊紙窗欞的縫隙,灑下幾縷斑駁光影,仿若細碎金箔。
他不是……死於大雪之夜嗎?
緩了好一會兒神,意識才如潮水般慢慢回籠。
穆翎頓覺眼前這一切,恍若隔世。
皇城的繁華,朝堂的明爭暗鬥,那些愛恨糾葛的情誼,還有那夜刺骨難忘的雪……都似遠去的縹緲雲煙。
就在思緒飄搖之際,清風拂來,一縷馥郁花香,悠悠然從窗外探入,驅散了長久瀰漫於此的靜謐氣息。
那是春日獨有的爛漫芬芳,混合新綠的蓬勃,絲絲縷縷沁入心脾,意味著新生。
此刻,暖煦陽光傾灑,落了些許在他面龐之上,帶著融融暖意,輕觸每一寸肌膚。
他抬手,似想抓住那束陽光,卻只覺手臂綿軟無力,他指尖輕顫,恍惚間,心底湧起強烈的不真實感。
前塵往事,好似黃粱一夢……
怔愣間,屋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位老者踱步而入。
他身形有些佝僂,衣衫粗簡卻一絲不苟,臉上是歲月鐫刻的溝壑,可那雙眼眸卻透著和善,將一頭銀髮梳理得整整齊齊。
見穆翎醒了,老者眼眸一亮,快步上前。
他腰間懸著個陳舊酒壺,鼓鼓囊囊的,隨著步伐微微晃動,花白鬍鬚被他精心紮成兩小辮,顯得精神矍鑠又帶著點灑脫不羈。
老者小心翼翼將穆翎扶起,口中念叨著,「孩子,可算醒啦,可把老朽擔心壞咯!」
穆翎看著面前相貌奇特,透著股古怪勁兒的老人,眼神專注且認真,一眨不眨地盯著老人。
他像學堂里全神貫注聆聽夫子講學的書生,倒是從那絮叨里尋出自己為何會身處此地來。
原來老者被喚作蒼幽老人,是此處出了名的怪醫,醫術堪稱一絕,在山林研習百草數十年。
蒼幽老人一生行醫,秉持著醫者仁心,常年穿梭於山林村落,救死扶傷。
那日,雪崩剛過,他恰好採藥途經崖底,瞥見雪堆中昏迷不醒的少年,忙上前探其鼻息,竟發現還有微弱氣息,當下也顧不得許多,費力背起人,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住處,也就是這雲霧繚繞,仿若仙境的桃源山中。
「承蒙前輩費心,救命之恩……」
穆翎話未說完,蒼幽老人擺了擺手,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
此刻穆翎整個人瞧著仍有些虛弱,面色還帶著幾分蒼白,唯有一雙眼睛,恰似春日裡波光粼粼的澄澈湖面,透著靈動勁兒,水汪汪的,澄澈又明亮。
似是洞悉了他心底的厭世情緒,老人長嘆一聲勸道,「孩子,人生在世,可不能輕易言棄呀,你要是這麼去了,家裡人該有多難過吶。」
穆翎聞言一怔,想扯出抹苦笑來,發現連笑都笑不出來了,只輕聲道,「我沒有家人。」
聲音透著淡然,蒼幽老人聽了,也不覺如何,隨即拍了拍穆翎的肩膀,目光誠摯,帶著笑意。
「既如此,那便做老朽的徒弟吧,往後跟著為師研習醫術,濟世救人,也不枉此生吶。」
穆翎心頭一動,思量起皇城過往,只覺厭倦至極,如今這死裡逃生,倒像是命運給的一次契機。不若就這般徹底斬斷與過往的瓜葛……
他鄭重點頭,便要起身行叩首大禮,蒼幽老人不在意這些,然穆翎卻執意堅持,他額頭輕觸地面,朗聲道,「今日拜前輩為師,定當謹遵教誨,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傳承醫道,絕不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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