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天意浮沉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74頁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他靜靜佇立在陰影之中,周身氣息被孤寒籠罩,眸色幽深猶如無盡深潭,教人難以窺探分毫,仿若成了融於暗夜的一具空殼,唯有衣角偶爾隨風輕拂,才透露出一絲活氣,更讓人無從捉摸其心底的真實情緒。

是夜,月色如水,銀輝透過窗欞,落在屋內之人的削瘦肩頭。穆翎正彎腰收拾行囊。

崔羌不知何時靠在了門框,無聲無息,目光長久地膠著於那道身影,似要將其深深烙印在眼底。

片刻後,他緩步上前,手中穩穩端著兩盞酒,仿若日間種種未曾發生。

待走近,便將其中一盞遞向穆翎,唇畔揚起一抹看似漫不經心的弧度。

「走之前,小翎陪我飲下這最後一杯酒吧。」崔羌聲線低沉,帶著幾分喟嘆,桃花眼眸底波光流轉,往昔那副散漫不羈之態仿若瞬間回籠,巧妙掩去了白日裡滿身戾氣的森冷模樣,讓人一時恍惚。

穆翎眉頭微蹙,不願與他再有絲毫糾纏,當下便側身欲走,徑直邁出屋門。

身後,崔羌見他決然背影,終是無奈地輕嘆了口氣,聲音不大卻仿若重錘,打破這僵局。

「此後山高水遠,你我再見怕是難如登天,小翎又何苦同我繼續置氣?」

言罷,崔羌緩緩上前,步步緊逼,直至再次近到穆翎身前,抬手將酒杯重新遞上。

「事到如今,過往恩怨皆如東逝水。小翎既當真能將往昔一切全然放下,飲杯酒又何妨?權且當作同從前徹底做個了斷,一筆勾銷,不好麼?」

他目光灼灼,似燃著兩簇幽火,直直望進穆翎眼底。

穆翎垂眸,長睫輕顫,隱匿眼底的情緒似有波瀾翻湧,可抬頭對上崔羌那雙熟悉的桃花眼,他緊了緊拳,決定再信他最後一回。

半響,穆翎終是微微抬手,接過那盞酒,仰頭一飲而盡。

酒水入喉,仿若咽下了過往數年的恩恩怨怨,辛辣滋味在舌尖蔓開,如這段糾葛不清的關係,苦澀中又透著幾分難以言說的複雜情愫。

崔羌眸色幽深,立在陰影里的身影看不出情緒。

直至穆翎將那杯酒傾盡喉間,邁出幾步,剎那間,額角抽痛驟起,眼前被混沌迅速籠罩,變得迷離恍惚。

他腳步踉蹌,本能地伸手死死攀住門欄,指尖用力,極力想要凝聚那如散沙般紛亂的思緒。

喘息間,他拼盡最後一絲清明轉身望向崔羌,待再次觸及到那雙仿若幽潭般波瀾不驚的桃花眼時,心頭陡然一震,剛要脫口的質問瞬間卡在咽喉,「你——」

字音尚未落地,穆翎渾身的氣力仿若瞬間被抽乾,雙腿一軟,整個人軟綿綿地朝身前人傾倒而去。

崔羌緊緊環抱住那具綿軟身軀,動作急切又小心翼翼,仿若擁住的是失而復得、世間獨一無二的稀世珍寶,稍一用力怕碎,稍一鬆懈又怕丟。

他眸底光芒一暗,那裡頭藏著決絕,旋即毫不費力地將人打橫抱起,大步流星徑直朝著院外走去,每一步都沉穩篤定。

仔細將人安置在停靠於院外的馬車裡,他剛直起身,便瞧見烏仞佇立院內,目光幽幽望向此處。

崔羌直視著他,率先打破沉默,聲線冷硬。

「國師想必清楚得很,本王今日之言,絕非一時意氣用事。」

烏仞自是明白他所指為何,穆翎奔赴齊疆,他便會毫不猶豫起兵攻城。

烏仞微微頷首,神色始終平靜。

待崔羌揚鞭欲行之際,他才再度開口,語調毫無波瀾,似一尊亘古不變的佛像。

「凡塵俗世,諸事紛擾,遺憾如影隨形,強求而來之,未必是好。」

這般言語,崔羌聽來竟莫名耳熟……

山間白雲,繚繞變化。平蕪山上,崔煜也曾於他耳畔悠悠嘆過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道理。

那時的他,不過十五少年,心高氣傲,目空一切,既不信天命既定,更不屑神佛佑護。

斗轉星移,六年已過。

歲月雖雕琢了他的面容,磨礪了他的心性,可深埋骨子裡那份偏執,其實巋然不動。

他想要之物,定要牢牢攥在掌心。

「何為好壞?本王向來不懼所得是好是壞,唯獨見不得遺憾二字。」

烏仞神色淡淡,正欲再言,只聞一聲輕笑在夜色中兀自響起。

崔羌抬頭望天,嗓音溫和了不少,似在複述他人之語,「情愛之道,貴乎兩心相悅,強求非情也,乃劫也,強留非緣也,乃孽也。」

他垂下眼帘,凝視著靜倚車窗閉目昏睡之人,月影斜侵衣袂,襯得那人愈發溫潤如玉。

「是情是劫,是緣是孽,我只求一人。」

言罷,崔羌翻身上馬,猛地一甩馬鞭,駿馬嘶鳴,裹挾著滾滾塵土,疾馳而去。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