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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他停了一下,看向熟睡的菸農,「或許可以。」

他披上外套,拿起燭台就出了門。

南希來到塔齊歐跟前。燭光下,它通身雪白,散發著濃郁的花香;顱骨內蝴蝶紛飛,藍光跳動著。它將鮮花送到塔齊歐面前,其中有紅玫瑰,還有卡特蘭和木槿。花像前不久剛摘的,上面掛著幾顆清涼的露珠。

塔齊歐把臉埋在花束中,感覺內心的沉鬱一下子被撫平了一大半。而當他再次望向骨架,一種奇怪的迷戀攫住了他。他一路跟著南希,繞過殖民者建立的城堡,途經詹姆斯河與印第安土著的部落,踏進一片荒無人煙的樹林。

泥濘的道路踩上去就像塊濕漉漉的抹布,遠處的黑暗裡,兩隻美洲獾在打鬥。黑白森鶯在樹枝上仰頭歌唱,似乎在對月亮講述南希的故事。

天空如同一枚倒扣的深藍色金屬碗,一雙雙獸眼在蕨類植物和陰森森的灌木叢中閃閃發光。這時候,林子裡突然多出了很多道身影,蹣跚的腳步和噗噗振翅聲響成一片。

塔齊歐腳下一頓,回過頭,看到一群朝他靠近的人類腐屍。

屍體各不相同,有的較純白骸骨只多了層附有黏液的灰色膜狀物,有的剛進入溶解期,岩灰色殘肢上還滴答著血水。近千隻蝴蝶停駐在它們身上,仿佛在汲取營養。最終它們圍成一圈,嘴裡念念有詞:「爸爸——爸——爸——你看見我的爸爸了嗎?」

空氣中瀰漫著詭異的死亡氣息。

燭台墜地熄滅,塔齊歐覺得全身的血好像霎時間從火凝結成了冰。

毒絲在這時候能派上用場嗎?

塔齊歐看了看溶解期的腐屍,又看向南希。

「生日快樂。」他微笑著伸出了手。

「別碰它!」

隨著菸農的一聲吆喝,腐屍們被一根長長的木棍撥到一邊。眨個眼的工夫,塔齊歐就被他拽跑了。

兩人回到小屋。

「為什麼不能碰?」他抱著花束問。

「之前有一對夫妻跑林子裡辦事,不小心碰到它們,直接被那群蟲子啃了個精光!」菸農坐在床上粗聲粗氣地說,「那片林子是專門用來埋死人的,半個月前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麼一堆蛾子,利用那兒的腐屍誘騙活人——很蠢,不是嗎?哪個正常人見了屍體不拔腿就跑,估計你是第一個被勾引的。」

蒼蠅圍著桌子嗡嗡地飛,在滿是油漬的餐盤上爬來爬去。塔齊歐坐在沙發上,他心裡有事要問他,這個問題他已經默默想了一路。

「你認識南希嗎?」最後他問。

菸農臉色一變,滿眼恐懼地看著他。鍾三點敲響,他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踱來踱去,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多年前失蹤的女孩……」他說得很慢,很費力,「就是南希。」

「她失蹤的時候十四歲。」塔齊歐接著講。菸農的視線在天花板上茫然地遊走。「今天她生日,她有個爸爸,對嗎?她的爸爸呢?」

「我就是她的爸爸。」菸農直截了當回答。

塔齊歐訝然中沉默。

他緩緩望向窗戶上殘留的字痕,不覺想起南希顱骨上的那塊缺口。

忽然,他腦海中閃過一個非常可怕的猜想。

「又不是我讓她來的!」菸農喊,衝過去握住塔齊歐的肩膀,「她自己不在家好好待著非要跑過來能怪誰?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印第安狗斷了我們的糧食供應,再拖下去大家都得死!」

塔齊歐沒做聲,只注視著他的眼睛。

菸農嚷道:「她一個姑娘家,啥都弄不了,活著也只有挨餓的份兒。但你知道嗎?因為這場饑荒,我們從五百人銳減到六十人。我們被分派到這裡是來尋找黃金的,金子沒找見,人先死了一大堆。土著不好對付。作為緩衝,我們不得不犧牲一些低價值群體。」

他神情中流露出一種遺憾,卻又轉瞬即逝——眼前這張純潔、精緻、毫無情緒的臉上似乎有什麼東西觸怒了他。他一把將塔齊歐摁在身下,用著色的牙齒咬住他脖子上的皮膚。

陸生動物也會攝食同類嗎?

塔齊歐不免有些失望。

他閉上眼睛,白色小球相繼從手臂內吐出。一條條黑色毒絲悄無聲息,扎進了菸農的皮膚。

之前他從未想把它們用在人類身上。

塔齊歐眼睛眯起一條縫。

窗外有個影子,是南希在寫字:「爸爸,我的爸爸,你看見我的爸爸了嗎?」

隨即,在毒絲的控制下,菸農站了起來。他打開門,蝴蝶們縈繞在他身邊。

「親愛的南希,我在。」

他把手放在了女兒頭骨的缺憾上。

下一刻,數百隻蝴蝶降停在他身體的各個角落。

地上留下兩具骸骨。

武器脫落,塔齊歐一臉憔悴地來到門邊,將花束放回南希懷中,蝴蝶成群結隊地飛往更高的天空。他站在那裡望了很久,直到它們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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