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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人就是假人,跟真人沒得比。

「那我聽你說話總可以吧?」塔齊歐靈機一動,「跟我講講蘑都,還有蘑都的人。我現在對這些一點印象都沒有。」

「蘑都,顧名思義蘑菇的城市,是地球隕歿之際傘菌目一族為陸生動物提供的容身所,一切有意向入傘菌籍的陸生動物皆可來蘑都生存。但加入傘菌籍的前提是放棄原生記憶,身份住所皆由所屬科級管轄分配。蘑都市民不分性別種族。貨幣為統一的蘑菇幣,最大面額是1,最小面額是0.0001。正面是白蘑菇圖案,背面也是白蘑菇圖案,因此不分正反——」

現場的聽眾沒忍住笑出聲來。

這一笑,嘴裡叛逆的蛋黃顆粒趁亂鑽進他的鼻腔。塔齊歐咔咔咳嗽起來。

機器人走上前,整個兒將他攏在懷裡。

「嗆到了吧?」他從後面托住塔齊歐的下巴,「來,仰頭,一隻手堵住鼻孔。不是全堵,露出卡住的那隻。用力吸氣,張嘴、呼氣。沒事,別緊張。」

塔齊歐照這個方法重複了好幾次,終於把那顆萬惡的蛋黃噴了出來。他一轉頭,正對莫里斯側臉——現在他有點理解那位精神分裂症患者了。

忽然他心裡產生一個疑問。

「你說只有陸生動物能來蘑都,」他雙手推開莫里斯,端起抹茶拿鐵啜飲道,「你一個贗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丟棄了你的製造廠商?」

「因為我已經死了,」莫里斯平靜地回答,「死去人類的聲音和外形會被傘菌目加工廠拿去做成仿真人自動機器,用於陪伴現居蘑都的倖存者,關係自擬。」

「那生前的記憶……」

「一概清除,」那聲音如白開水溫和,「只保留死者對倖存者的關係界定——我們是家人。」

塔齊歐暗暗笑了。

這算哪門子的家人啊?倖存的市民喪失原生記憶,死去的親友以贗品形式伴其左右。他們對彼此毫無印象可言,誰都不會把誰當成情感寄託。

不過竟然真有傻瓜會為人工智慧病情復發,難怪他能患上精神疾病。

他目光掃過房間,這裡又大又空當,只有一張舒適的雙人床和跟前的一桌二椅,床對面的空地上擺著幾本冊子和一個毛絨玩具。

「我還有個問題,」塔齊歐將思緒轉回信息牆中的個別字眼,「我的病歷中提到了親朋好友,他們都是誰啊?」

莫里斯開始一一列舉:「鐘錶匠柯拉、烘焙師戴溫、獸醫張俞、郵遞員……」

果然,一個都不認識。

塔齊歐對此並不感到驚奇,因為他也說不上來自己認識誰。他甚至都無法確定,自己現在的記憶缺失是精神分裂後遺症,還是初來乍到的正常反應;而這份履歷,以及莫里斯,是來蘑都後才有的,還是新人入籍的最初設定。

後來機器人說了什麼他無暇去聽,只暗自盤算:為什麼他在這裡會淪為可憐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抑或是,為什麼傘菌目要賦予他這個設定?

水母和北極狼人是他的分裂病狀,是不切實際的妄想。他看到對面的人類正在被一隻西裝革履的兔子訓誡,百米以下的兩隻山羊在賣狗肉,成群結隊的孩子正背著石頭上書山……

很奇怪。

但好像在蘑都,這些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他問莫里斯,對方只回答:

設定是這樣。

是的,任何背離設定的事物都會被視為異類:在這裡,兔子就要穿衣裳、山羊就得做生意、好孩子必須上書山;塔齊歐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症患者,他就得承認自己有病,然後接受治療、融入集體。

但這一切都只是蘑都的設定。

如果塔齊歐真是條水母呢?如果莫里斯實際上是個丑透了的北極狼人(那挺悲哀)呢?他們又會是怎樣一種相處模式?

假如在虛設中,本相只能以天方夜譚的形式出現。那麼由此可以推斷,這個世界的謎團,是另一個世界的謎底;蘑都當中的謬論,是蘑都之外的原型。

這一刻,塔齊歐如夢初醒。

「我想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他歡欣地叫道,「我不是精神分裂症患者,莫里斯……不,你不是莫里斯,真正的莫里斯還在南美洲挖礦呢!」

「那是17世紀的莫里斯,」機器人回答,面色冷峻,「最後的莫里斯死於菌歷1893912年,菌曆紀年法是人類公曆乘以……」

話未說完,塔齊歐就像一顆氣泡,悄然無聲地消失在了蘑都鬼傘街極光區A棟76532號。

鼻腔長進一口氣——塔齊歐皺了皺眉,打開閉合許久的眼瞼。

上方的天花板一片富麗堂皇,觸目所及之處都是雕塑,這讓他想起了一個人——大衛·尤加特醫生。

胸口沉甸甸的。

他抬起胳膊,手指穿過那一頭黑色鬈髮:「莫里斯,你壓得我喘不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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