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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他似乎有些過於依賴先生了。

可是,也就先生願意給他這樣的依靠了吧,先生……

先生真的很好很好。

蒲聽松沒一會就回來了,卻沒先緊著自己,反而先幫他穿好了。

江棄言的眼眶有些濕潤,他揉了揉眼睛,假裝是打了個哈欠。

先生明明可以不用白挨這麼久凍的,多讓他等一會又不會怎麼樣。

可偏偏先生還是選擇了先照顧他。

系好最後一根衣帶,蒲聽松把一件火紅狐裘蓋在了他身上,低頭給他系了個漂亮的梅花扣。

先生的手很巧,這個結漂亮得……不似人間之物。

他盯著它有些移不開眼,手也不自覺輕輕觸碰,似乎怕弄散了它,碰得很小心。

「喜歡?」

「嗯……」那是自然,它太精緻了,甚至於,生平僅見。

從前的時候,他也見過那些臣子們家的嫡公子嫡小姐,便是他們之中最受寵的那個孩子,也不過是個簡單的蝴蝶結罷了。

誰會願意在這樣簡單的事上多費心呢?左不過是個系法,什麼樣的結不都是一樣?

可是先生就是與他們不同。

江棄言低頭看自己身上——腰側是蘭花結,公子美名,便如蘭花,掛個蘭花玉扣也就差不多了,誰能如他一樣,連繫帶都是親手編的呢……

裡面的褻衣全部都是琵琶扣,這種系法會把多餘的衣帶收平,不會硌到人。

胸前一朵大紅梅花,就正正好好落在鎖骨中央,梅即君子,今日外客若來府中,第一眼看見他,便能瞧清這朵梅花。

只一眼便能看出,先生對他有多用心。

江棄言摸了摸梅花的花瓣,抬頭看著先生隨意給自己打了個結,不同於他的精細,先生打給自己的結平平無奇什麼也不是。

得師如此,何其幸焉?

「過來」,修長手指微微彎曲,向他招了招,「為師給小棄言盤個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見別人家的小孩也有面子些。」

「那先生呢……」

先生不會就這麼隨意一束就去迎客吧?

先生要見那麼多別人家的大人,自然也要更多面子啊。

「為師啊……」蒲聽松沉吟片刻,「聖上若不親臨,為師就這般也無妨,就算那御史中丞想要彈劾,為師也並非衣冠不整,只不大隆重罷了。」

蒲聽松輕輕嘆息,「家中有人新喪,為師無心正衣冠……想來,陳大人會體諒的。」

是啊,先生的父親剛去世沒幾年……

先生明明連自己都沒心情打理,卻還這般……

是怕他在別的同輩人面前抬不起來頭嗎?

江棄言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往下砸落,他剛要低頭掩飾,就有一手先至,極用心的為他擦去,「這般喜歡哭,怎的也不見你長顆淚痣呢?」

「不…不知道……」就在先生的臉湊近的一瞬間,江棄言忽然怔愣片刻。

先生的右眼尾下,有淚痣。

先生的眼角很深,也很長。

這麼深的眼尾,若是落淚,只怕那淚含很久都不會滑落。

只怕更多的時候,還未來得及落便收回去了吧?

江棄言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用食指輕輕壓住那顆顏色很淡的痣,摩挲了幾下。

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有點窒悶,還有點痛。

蒲聽松微微一愣,嘆息一聲,直起身子,沒讓小孩繼續在他眼下亂摸。

快五年了啊,四年多前,有一滴至親的血濺在了這裡。

從那之後,這裡就多了一顆痣,好像是誰不放心,遺留在他身上的念想似的。

老頭死了也不忘勸諫他嗎?

可他又怎甘心為不相干之人奉獻一生?

皇權,是這個世上最不講道理的東西。

他怎能甘心與父親一樣被一紙聖書取走性命?

所以皇權必須牢牢握在他自己手裡,死死拿捏住,一絲鬆懈都不可能。

「梳頭吧,你坐穩一點。」蒲聽松垂眸藏住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

先生給他梳頭的時候,家中老僕端來一碗熱乎乎的牛奶。

他接了奶,抱在懷裡喝,那老僕與之前那些人一樣,都不敢多看他,更不敢多停留,見他接了碗便很快退下。

江棄言也習慣了,日日晨起都有人送奶,日日送奶的都不是同一個人,唯一相同的便是人人都對他如此唯恐避之不及,連抬頭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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