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裡,年幼的他獨自坐在長生殿的門檻上,院子中的陽光正盛,卻獨獨照不到他的身上。小小的身影單薄而纖細,過分寬大的袍子襯得他愈發羸弱,仿佛下一瞬便會羽化而去。
服侍他的侍女躲在遠處,望著他的方向偷笑。
隔得很遠,可她們的聲音還是清晰地落進他耳朵里。
「怎麼感覺咱們這位小公子不是掌門親生的?劍拿不穩也就算了,這麼大了還尿床。」
「誰知道呢,他長得也不像掌門,明明是個公子,卻生了一臉的狐媚相,也不知是隨的誰。」
商清時從噩夢中驚醒,那些譏笑聲猶在耳畔,心臟好似被無形的大手攥緊,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就好像……
像那並不是噩夢,而是他的親身經歷一般。
他支起身子,謝流淵恰好從外面走進來,道:「師尊醒了?我剛剛見你在睡午覺,便沒來打擾你。」
等走近了,才發現商清時額頭冷汗涔涔,連臉側的白髮都濕噠噠的,整個人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謝流淵腳步一頓,轉頭就要往外走:「我去幫師尊熬一碗安神湯。」
「喝了也沒什麼用處,」商清時抹了抹汗水,道:「你還是過來陪我一會吧。」
他都這樣說了,謝流淵便折返回來,在他身邊坐下,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
竹林小屋傳來哐當一聲響。
不久後,明珠匆匆跑進長生殿。
她背上扎滿了丹爐碎片,活像只刺蝟,來不及擦去臉上的爐灰,她叫道:「我明白為何總是煉製失敗了!」
商清時抿抿唇,遞給她一張帕子。
她伸手接過,卻並沒有用來擦臉,而是放在嘴裡咬了咬,這才發現不是吃的,連忙一口吐出來。
這副模樣,簡直像是精神錯亂了。
謝流淵倒吸一口涼氣,生怕她煉藥把自己給煉瘋了:「師妹你還好吧?」
「我很好啊。」明珠把帕子擱到自己的頭頂,繼續說道:「融骨消魄液的成分中最重要的那一味藥草,叫霜魄花。我這兒只有從外面買來的普通霜魄花,但相傳在極寒之地生長著極品霜魄花,只要得到它,我就一定能成功!」
商清時扭頭看著謝流淵,問道:「你聽說過極品霜魄花嗎?」
謝流淵搖搖頭:「要我現在去藏書閣拿百草全書來麼?」
「我已經帶來了。」明珠從自己亂糟糟的頭髮里掏出一頁紙,展開給二人看。
紙上是極品霜魄花的介紹。
上面寫得清清楚楚,這種藥草不僅長在偏遠的極寒之地,還專門挑懸崖邊上落地生根,十年沉土,百年冒芽,千年開花,萬年難得一見。
明珠期待地眨眨眼:「雖然極寒之地風雪肆虐,冰天雪地,即便是大乘期修士也很難在那種地方長期待下去。但謝師兄有變異火靈根,不畏懼冰霜寒冷,是前去幫我尋找極品霜魄花的最佳人選。」
可那地方不光只是天氣嚴峻而已,還盤踞著以寒氣為食的魔種,修行者一旦貿然闖入,稍不注意就會屍骨無存。
謝流淵想拒絕。
但看著明珠背上扎滿碎片的滑稽模樣,又想到蘇珞言瓔那對難姐難妹,拒絕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了。
他想。
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
他一向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麼一天,對不相干的人生出憐憫之心來。
「那我去一趟,實在找不到的話,你也別怪我。」謝流淵道。
「我就知道師兄你會同意,你真是個大好人!我會在凌霄派默默為你祈禱的!」明珠感激地朝他拜了三拜,姿勢標準得像是在給人上墳。
「……你果然是煉藥煉成傻子了。」謝流淵的表情一言難盡,淡淡道:「先回去睡一覺吧,別再繼續勞累了。」
明珠點點頭,採納了他的提議。
可她已經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連著轉了好幾圈,這才看清門在哪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出去。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她一隻腳穿了鞋,另一隻腳沒穿。
直到人走遠了,商清時才好奇地問道:「極寒之地有多冷?」
「大概……」謝流淵也不知怎麼描述,思忖片刻,試探性道:「大概像之前冬天,你身上的寒毒發作時那樣。」
「這樣啊,那的確挺冷的。」商清時自顧自地說著,垂下霜雪般的長睫,而後又抬眸看他:「我們一起去吧。」
謝流淵愣了愣。
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
「在冰天雪地中,剛好能夠練習煙罡陣,不是麼?」見他怔愣的表情,商清時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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