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也見到了,他拿鞭子抽人的時候可沒有手軟!他明明是漢人,卻幫著滿人做事,對自己人下手比誰都狠,他憑什麼……憑什麼可以全身而退!」樹影投下的陰翳之中,少年的眼睛灼灼發亮,像極了那把砍斷了騎校一隻手的短刀。
趙明州怒極反笑,譏道:「行啊,你最有理。」說完,也不多言,鬆了韁繩大踏步朝前走。
齊白岳在驢背上怔了片刻,手忙腳亂地爬了下來,扯著韁繩追在趙明州的身後:「誒,你急什麼,什麼事不能商量嗎?」
趙明州的腳步沒有絲毫的猶豫。
齊白岳有些慌了:「誒,誒!阿姊!」小青驢被他扯得惱怒,不滿地哼哼唧唧起來。齊白岳哪還有閒情管小青驢,幾次伸手想抓住前面人的衣袖都撲了個空,最終他氣惱地喊了起來:「我錯了,我錯了行嗎!」
趙明州終於停下了腳步。
「你就是錯了,沒得商量。」
齊白岳狠狠咬了咬下唇:「知道了。」
趙明州嘆了口氣,重又拉起小青驢的韁繩,語氣也緩和了下來:「走吧,再趕半天的路,就到寧波府了。」
不知為什麼,在聽到趙明州重新恢復正常的語氣,齊白岳只覺心頭的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了地。
二人又變成了一前一後趕路的狀態,趙明州的影子緩緩拉長,將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齊白岳徹底遮蔽。齊白岳輕手輕腳地將腰間別著的短刀抽了出來,拿袖子蹭乾淨上面殘留的血跡,刀面隱約映照出少年重歸平靜的臉。
看著那張有些陌生的面孔,齊白岳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張臉清秀而單薄,屬於孩子的稚氣已然消失殆盡,若將他此時的面容與那個在父親背上的孩子相互比較,幾乎判若兩人。
短刀被重新別回腰間,齊白岳緊趕幾步,生怕被趙明州落得遠了。他每一步都踩在趙明州留下的腳印之上,追隨著後者逐漸消失在密林之中
第9章
甬上狂生(二)那少年也不閃不避地回……
寧波府,寄園。
自五月二十二日,眾賊於御舟之上擒得弘光帝獻於清軍之時,中原大地便迎來了更為深刻的災難。弘光一朝覆滅,清軍南侵愈烈,漢民族群龍無首,亟待一位真龍天子率統諸英。
然而,並不是所有人都存著反清復明的心思,齊白岳的世伯謝三賓便是其中一位。
寄園的春日是謝三賓最歡喜的,他千里迢迢從杭州的燕子莊趕來,只為享受這亂世之中難得的暮春盛景。博山爐中的香霧悠然騰起,如夢似幻,謝三賓捋了捋修剪得極為工整的長須,將目光凝在院中一株花傘如蓋的流蘇樹之上。
這株百年流蘇樹是他從延慶寺中移栽而來,此時正值花期,滿樹的白花層疊垂掛,披霜覆雪,美不勝收,若月下佳人,雪中仙子,讓人移不開視線。
謝三賓立在樹下,顫巍巍地探手朝向那輝煌的花影,如同掙扎著觸碰回憶里那終不可得的美人,情緒之激昂,一汪老淚含在眼眶中悄然欲滴。
「我謝某人一生惜春愛春,卻終究留不住春啊!」謝三賓喟嘆,繼而朗聲吟誦:「香袂風前舉,朱顏花下行——」
「還將團扇掩,一笑
自含情——謝公好風雅!「一陣年輕而疏朗的聲線自院門處傳來,帶著溫和的笑意。循聲望去,院中不知何時多了兩位身材頎長的年輕人。
走在前面的男子書生打扮,穿著極是簡樸整潔。可觀其面容卻如雲端皎月,眉目如畫,雅望非常,那身再普通不過的青衣直綴,讓他穿得端方如玉,令人移不開視線。男子的身後跟著一位濃眉虎目的公子,與男子樸素的穿著截然相反,公子衣飾華貴非常,臉上自有幾分倨傲之色,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頗有少年任俠之氣度。
謝三賓方才吟詩時醞釀得攀升至最頂峰的詩情瞬時化作一盆兜頭潑下的涼水,他的麵皮兒難以抑制的抽動了兩下,心中暗罵一句晦氣,又趕緊喜笑顏開道:「吉甫賢弟,火鼎賢弟,數月未見,為兄著實想念得緊!」
謝三賓見到這兩人就心裡打怵,走在後面的這位公子複姓陸宇,名火鼎。家境殷實,江湖習氣極重,是寧波府出了名兒的狂生。而走在前面與謝三賓笑著唱和的書生則是一名秀才,名叫華夏,字吉甫。雖是看上去蕭蕭謖謖、溫潤謙和,實則更難對付,謝三賓暗自忖度得快些將他們打發走才行。
這時,謝家老僕才跌跌撞撞地追了進來,自知沒有攔住這兩位難伺候的主兒是觸了主人家的霉頭,一臉垂頭喪氣地湊到了謝三賓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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