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趙明州深吸一口氣,盯著華夏黑色的靴面,直愣愣地回道。
在華夏面前,她沒有必要隱藏,他們之間有著過命的交情,自然也有著不同尋常的默契。
「其實,在王總兵告知永明王下落之時,我便已然猜到今日便是阿州姑娘留在寧波府的最後一日了。」
「你不攔我?」
華夏笑了:「在我這裡,阿州姑娘永遠來去自由。更何況,憑阿州姑娘的本事,別說我一介書生,就是數百北虜也只能望洋興嘆。」
趙明州也輕輕地笑了:「其實,我能幫你們的也就這麼多了……只是,那臭小子我得拜託你照看一下。」
「齊小兄弟?阿州
姑娘,你不帶他一起嗎?「華夏怔道。
「那孩子……」趙明州表情複雜地笑了,「我不想害死他,我希望他有朝一日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可如果跟著我,只怕那一天永遠不會來臨,這也是我留了謝三賓一條命的原因。」
華夏垂眸思慮半晌,嘆息道:「還是阿州姑娘想得周全,可是……齊小兄弟未必做此想,我還是覺得……」
「你覺得我應該給他一個選擇的機會?」趙明州抬起頭,不閃不避地看向月色中的男子,苦澀地搖了搖頭:「這個機會,我從一開始就沒給過他。」
——現在後悔也晚了……
「如果阿州姑娘真的覺得為此之計,方為上策,那華某一定也會竭盡全力保證齊小兄弟的安全。」
趙明州心頭微微一暖,衝口而出道:「還有你自己的。」
華夏目光一滯,一股滾燙的潮湧衝上面頰,讓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在這一瞬,他突然升起一種莫名的奢望,讓他想踏出一步挾住趙明州的衣袖。他終究是不願意唐突了她,可若是能攔住她的去路,哪怕扯住她衣袖這般無禮的舉動,他也妄圖試一試。
可月下的人兒,終究一動未動。
再抬頭,趙明州已經走出了一段路,她沒有道別,甚至沒有說一聲「再見」。
「阿州姑娘」,華夏乾澀地開口,趙明州的步子頓了頓,「廣西蒼梧山高路遠,總不能走著去。華某的那匹花斑馬,阿州姑娘也曾騎過,最是溫馴堅韌,若姑娘不嫌棄,便帶它走吧。」
「那……恭敬不如從命,我可牽走咯!」趙明州的聲音裡帶著微微的顫抖,她沒有回頭,只是抬起胳膊,大咧咧地揮了揮。
她的步子很大,比尋常人堅定,就仿佛為了心中所念,哪怕追風逐浪、踏平山海亦在所不惜。華夏的目光盯在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上,黏著了許久,直至她消失在無邊的夜色里。
——老馬識途,也許終有一日……
他喉結微微動了動,似乎咽下了千言萬語,最終化作唇邊略帶悵惘的笑意:「齊小兄弟,你還在吧?」
隨著話音的落下,身後的樹叢晃了晃,一個瘦削的人影鑽了出來,同華夏一樣出神地望著遠方。
「你若當真想隨她同往,為何不與阿州姑娘說呢?」華夏轉過頭,如同安撫幼童般溫聲問道。
齊白岳簇起眉頭,鼻樑上皺出貓兒般的細紋:「你不也沒說?」
發泄完了脾氣,齊白岳又自覺理虧,嘟囔著補充道:「阿姊答應過我,不會丟下我……等我日後變強了,她自會來領我走。」
華夏寬柔地笑了:「是啊,阿州姑娘一向一諾千金。」
齊白岳揉了揉被夜風吹得發紅的眼睛,心中暗道:她若是不來領我,我也自會殺到她身邊去。
一長一幼的二人並肩站了許久,久到華夏已經開始擔心更深露重,是不是該領著這位少年回房之時,齊白岳突然蹦出的一句話又讓他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華公子,你是不是喜歡阿姊?」
齊白岳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華夏的臉,那張臉上有他所沒有的溫潤如玉,見之令人如沐春風。
只見那位趙明州口中的君子深吸了幾口氣,似乎是竭盡全力平緩自己語氣中的悵然之意:「阿州姑娘就像一座山,山樑是風骨,山巔是勇氣,而山谷是謙遜。試問這世間之人,有誰能不愛山呢?」
「但我又豈能因此,做那愚公呢?」
最後這句話,華夏說得輕而又輕,既像是在回答齊白岳,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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