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朱由榔匆匆忙忙趕到偏殿之時,見地上躺著一個濕漉漉的人,那人的下半身赤紅一片,腿部骨骼怪異的彎曲著,和破碎襤褸的衣衫虬結在一起,看上去觸
目驚心。聽見朱由榔急促的腳步聲,那人影晃動了一下,用力撐起身子望向門口。
「缺牙耙!」傻春喊得聲音很大,頭髮上積攢的雨水和著涎水齊齊流淌下來,讓他憨傻的臉上一片狼藉。
「大膽——」一旁的管事太監剛尖聲呵斥了一句,就被衝上來的朱由榔嚇了一跳,趕緊退了開去。
「先叫御醫!」朱由榔命令道。
管事太監滿臉詫怪,卻不敢追問,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朱由榔扶住傻春伸過來的手,衣襟的下擺垂到了傻春身下的髒污之中,血色順著綢緞的紋理向上蔓延,形成一片駭人的紅。
「你這是怎麼了?」朱由榔滿臉蒼白。
「我等你——你不來,我自己去。」傻春依舊笑得很開心,雪白的牙齒誇張地齜在外面,露出因為缺血而蒼白的牙齦。
朱由榔的手不自覺地顫了一下,臉色並不比傻春好到哪兒去。
「聖上,昨夜裡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大早便出宮了。才趕到半路,就看見傻春正……正在地上爬……我便把傻春背了回來。」小德子補充道,說到最後,他面露不忍,下意識地向傻春的腿部望去。
他不敢想像,在那個滂沱的雨夜裡,傻春承受了怎樣的毆打與折磨,究竟是什麼人,才會對這樣一個憨兒下這般死手。
「他們為什麼打你……」朱由榔的聲音很低,無意識地從唇齒間蹦了出來。
「我翻牆看……看大船,他們有——大船。」傻春顛來倒去地說著,突然抓住朱由榔的手,用盡力氣扯著嗓子喊了一句:「缺牙耙,我們一起——坐大船。」
拔到極高的聲線如同陡然墜落的白鳥,在最高處倏地沒有了聲息,傻春兩眼一翻,倒在朱由榔的懷裡。
「傻春!」朱由榔和小德子齊齊喊了出來。
「聖上,莫慌,交給微臣。」一名御醫眼疾手快地將傻春從朱由榔懷裡奪了出來,指尖在傻春的鼻端探了探,又在其右手脈搏間一搭,寬慰道:「聖上,這位……這位公子只是昏過去了,並無大礙。」
「那……那他的腿呢?」
「回稟聖上,公子的腿被人打斷了,但是若假以時日——」御醫微抬雙眸,想通過揣摩朱由榔面上的神色來決定醫治的時效,卻被天子那慘白的面色嚇了一跳,不由噎了一下,趕緊道,「最多六月,應能……應能痊癒。」
跪坐在地上的朱由榔晃了一下,他一手撐地,很努力地想要站起來,可雙腿卻如同黏在地面上一般。小德子也是渾身哆嗦,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將朱由榔攙扶起來。
他們兩個人靠在一起,昨夜的暴雨似乎在一瞬間盡數澆在他們的頭上。
小德子聽見自己的牙齒在打戰,發出細碎地「咔噠」聲,他慌忙緊抿了一下嘴唇,以防殿前失儀。可很快他便發現,發出聲響的並不是他,而是朱由榔。
「都怪我……」那位年輕的天子雙目失神地凝視著傻春被血液浸透的雙腿,一遍遍地呢喃著,「都怪我……」
***
丁魁楚覺得自己近些日子不順極了。
運籌帷幄扶上龍椅的天子不待見自己;做船用的柚木在水關被扣了,還是自己花了大價錢疏通;好不容易大船要試水了,又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個瘋子,嗷嗷亂叫著攪和,真是喝涼水都塞牙。
丁魁楚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好在這些糟心事兒即將成為過去,他再也無須過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沒錯,寄人籬下。
數月前,丁魁楚的同年好友洪承疇曾代表清廷致信於他,以高官厚祿勸降,丁魁楚拒絕了。拒絕的原因並非是他忠心不二,實在是因為他不願再過這種哈巴狗兒般,搖尾乞憐的日子。
他本以為擁立朱由榔這種傀儡皇帝,能換得自己下半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孰料,那看著沒有主心骨兒的朱由榔,寧可信那沒根沒葉的蘇觀生,也不肯和他站在一個隊伍里,實在是廢物至極。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想再靠任何人了,他只想靠自己。
丁魁楚垂頭看了一眼嬌柔倚靠在自己懷中的美人,又抬眼看向耗盡家財傾力製成的巨大海船,露出了志得意滿的笑意。
明日,他的船便要下水了。李成棟答應過他,只要他開門納降,帶頭就擒,便不會為難於他,任由他攜著家眷奴僕順西江東下,做那一方富貴閒人去。他丁魁楚汲汲營營一生,不就是為了那縱情享樂的時日嗎?<="<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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