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鈺嗔目結舌,怔愣著問道:「這是在吸百姓的血啊,他……他怎麼敢……」
趙簡在污濁的環境裡浸淫已久,再殘酷的現實也無法讓他內心掀起波瀾。他語氣平靜:「有武安侯撐腰,他為何不敢?我原本也沒想到他會把事情做得這樣絕,直到我見賑災糧遲遲不到,才意識到他極有可能在故意拖延時間,為的就是要用死亡來堵住肅州四萬百姓的悠悠之口。」
馮鈺心情沉重的說不出話來。
趙簡接著說道:「近些年大燕年景不好,而軍隊又向來開支巨大。當初我尚在營里時,上頭從未短過我們的軍費花銷,想必其中除了有朝廷下派的款項,當中一部分便是從嚴景文的口袋裡勻出來的。」
興威軍畢竟是郭權的親兵,是他一手組建起來的隊伍,給予興威軍最好的待遇也是理所應當。
這是典型的錢權交易,由此可見郭權與嚴景文已經完全將肅州及周邊縣鎮牢牢掌控在手裡,各個府衙無論大小高低,皆已是沆瀣一氣,否則又如何能將肅州當地的真實情況瞞得這樣嚴密?
葉南晞聽得滿腔激憤,說起話來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勁兒:「郭權就這麼缺錢?為了撈錢不擇手段,連這種喪盡天良的事都做得出來。」
一直在旁沉默著的趙筠這時開了口:「誰還能嫌錢多?」
這話簡直是一針見血。對於人類來說,天生就有著對錢權的渴望。這是根植於基因當中的天性,無需培養或者激發便天然存在。
葉南晞回頭看向馮鈺,只見馮鈺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沉重,一眼不眨的眼睛裡透出既悲愴又悲憫的顏色。
他還是太年輕,沒能將人性看透。定定的凝視著帳冊上殘缺的頁腳,他的心頭籠罩著一片令人窒息的陰雲。本以為自己久經官場,看慣了權力傾軋下的陰謀詭計,未料到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竟存在著似煉獄般的悲慘世界。
這裡哪有什麼父母官?哪有什麼天道正義?
有的只是百鬼也行,欺天罔地。
良久,馮鈺才終於回過神,遲緩地抬起頭,他看著趙簡問道:「附近可還有那處的驛站可通信?」
趙簡回頭看了趙筠一眼,趙筠順勢做了回答:「據我所知周圍的驛站早荒了,即便不荒,恐怕也難有信件傳出去。」
這也難怪,肅州當地的府衙做盡惡事,掩蓋都來不及,哪裡會讓消息輕易傳出去?
正當馮鈺感到進退維谷之時,趙簡開口道:「公公若信得過在下,在下可想辦法替公公傳信出去。」
馮鈺思索片刻,輕輕一點頭:「可否借紙筆一用。」
這種跑腿的事不用趙簡吩咐,趙筠主動起了身,給馮鈺拿來紙筆。
馮鈺沒有耽擱,立刻提筆寫字。
趙簡與趙筠避了出去。兄弟倆站在屋前的空地上,趙筠若有所思的看著虛掩著的屋門,片刻後將趙簡拉去一旁,低聲開口道:「大哥,你當真信他?那帳冊可是咱們最後的籌碼,就這麼交給他,你放心?」
趙簡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為何不放心?」
趙筠一擰眉毛:「他可是個閹人,閹人向來只知道營營苟苟。他們對上諂媚,對下欺壓,咱們之前不是沒有跟他們打過交道,哪個不是想方設法的搜刮銀子,作威作福,你何曾見過例外?」說著,他提防性的回頭瞥了眼那扇門,見並無異樣才接著又道:「你就不怕等這事兒過了,他將咱們劫糧的事情報上去,拿咱們去邀功?到時候咱們怎麼辦?咱們與他萍水相逢,他可沒理由幫咱們。更何況咱之前還傷過他。」
趙簡仰頭望天,做了個深呼吸:「我明白你的顧慮,可是我們已經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他將目光移回到趙筠身上:「那帳冊雖是保命符,卻也是個燙手的山芋,就算我們想辦法將那帳冊送去其他州府,可是官場上向來官官相護,你怎麼就能保證其他州府的官員不會順水推舟賣嚴景文一個人情,替他將事情瞞下來,反而將我們供出去。」
趙筠面色不改:「那咱就想辦法進京,將事情直接呈報給聖上!」
趙簡嗤笑一聲:「小弟,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別說肅州與京城相隔萬里,就算我們最終順利抵達京城,可是郭權如今在朝中的聲望那樣高,京城處處都是他的親信和擁躉,我們的一舉一動全逃不過他的眼睛。到時候恐怕我們還未找到引薦之人,便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趙筠急急開口:「那……」他忽然止住話頭,因為發現無論走哪條路都要碰壁。
趙簡拍了拍他的肩膀,探身到他耳邊,用極低的聲音附耳道:「說句掉腦袋的話,我聽說陛下年邁,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皇位怕是不久就要易主。朝中雖有太子,可太子勢單力薄,不得陛下歡心。寧王雖是藩王,卻很受陛下愛重,身邊又有郭權輔佐,朝中有過半的朝臣都將寶押在他身上。今日咱們是興威軍的叛將,來日寧王若真奪得天下,那麼咱們便是大燕的逆臣,絕不會得善終。」話到此處,他重新站直了身子:「我們的立場在劫糧那刻便已經作定,我們註定是郭黨的敵人。我知道你向來看不上宦官,可是事到如今,他馮元忱是我們唯一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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