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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熱潮拍打著郭權的胸口,他懷著澎湃的心情將最後一劑毒藥塞給簫繹。

簫繹拿著藥瓶抬起頭,對上他飽含深意的目光,剎那間,他心頭像是被人錘了一拳。原本紅潤的面龐瞬間退了血色,他的五官在恐懼的擠壓下變得扭曲起來:「舅舅,我……」

郭權根本不給他推脫的機會,快速環顧了四周,在確認周圍無人後,他惡狠狠的瞪著簫繹,壓低聲音道:「成敗在此一舉,這時候裝什麼孝子賢孫!」說完,一挑下巴,催促簫繹立刻行動。

簫繹緊緊地咬著嘴唇,不肯移步。

郭權有些恨鐵不成鋼,他穩了穩情緒,打算採取懷柔政策,和對方擺事實講道理:「殿下,我的殿下,你現在後悔可已經晚了。猶豫是戰場上的大忌,機會向來是稍縱即逝。要麼不做,既然做了,便得做絕!難不成你真的甘心將皇位拱手讓人?」

簫繹不是不懂道理,他自知上了賊船,早已經沒有了退路。只不過一想到要親手送自己的親爹上西天,難免心情複雜。

半個時辰後,簫繹勉強整理好情緒,掃清表面的異樣,像前幾日一樣跪在永安帝的病榻前。小心翼翼的將軟墊擺好,他扶著永安帝坐起身,靠在軟墊上,然後從宮女手中接過藥碗,順口對宮女道:「下去罷。」眼看宮女走遠,他正回腦袋,捧著藥碗奉過頭頂:「父皇,請喝藥罷。」

永安帝身體疲乏的厲害,一雙眼睛半睜半閉著,仿佛下一秒便會陷入沉睡:「太子呢?朕這幾日病得昏昏沉沉,仿佛已經許久未見過他了。」他說話時有氣無力,全然沒有了往日帝王的威嚴,成了個再尋常不過的病弱老人。

簫繹恭敬地頷首道:「父皇怎得忘了,長兄奉您的旨意,一直在操持肅州賑災的事,這幾日親臨肅州督辦賑災,正是忙的時候。」

永安帝微闔雙目,若有所思的沉吟片刻,忽然冷不丁地問道:「繹兒,你怎麼如今不喊朕爹爹了?」

簫繹心頭一沉,端著藥碗的手指僵了一下。

永安帝語氣里透出幾分慈愛,聲音又輕又緩:「從前私下裡,你向來是喊朕爹爹的。來,把那藥碗放下,晚些再喝,你坐到爹爹身邊,讓爹爹好好瞧瞧你。」

第37章

037掠影

簫繹遲疑了一下,轉身將藥碗放在床榻旁的圓桌上。側著身子坐在床榻的邊沿,他低著頭,心虛似的,有意無意的迴避著永安帝的視線。

永安帝徐徐呼出一口氣,憔悴的臉上泛出一抹笑意:「吾兒長大了,轉眼已過弱冠之年。每次為父一閉上眼啊……眼前浮現出的還是你幼年時候的樣子。」

話到此處,他似是回到當年,連帶著精神好像也好了些,混沌的眼中有了一抹暗光:「為父還記得你當初是個早產,女子向來是十月懷胎,你卻在你母親肚子裡只待了七個月。你當時太小了,你母親生你時只用短短兩個時辰。當時你出來後一動不動,一點哭聲都沒有,穩婆擺弄了你許久,還是不見好轉。太醫都說你沒了,為父不信,親自將你接過來,輕輕拍打你,沒想到你還真的在為父的懷裡哭出了聲音。」

簫繹雙唇緊抿,眼眶不知不覺間泛了紅。

永安帝探手將手掌按在簫繹的手背上,手指併攏,他將簫繹的手攥進手心裡,像是尋常父親牽著孩子那般:「為父當時就想啊,咱們父子真是有緣分。為著這點兒緣分,你成了為父心裡最記掛的孩子。為父看你自小體弱多病,總是將你嬌養著,對你千依百順,從不忍苛責一句。你要什麼,為父沒有不應的。有時候即便你的要求不合規矩,因為是你,為父也還是隨了你的意。」話到此處,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為父把所有的偏愛都給了你,你長兄可沒你這麼好的待遇,他母親去世後,為父再也沒抱過他。其實當時他也還是個孩子,但因為他是儲君,與朕便算是君臣,該以君臣相待,不再是單純的父子了。」

簫繹低頭望著地面,一股激辛嗆人的氣流梗在喉嚨口,不斷地在往上拱,他艱難地通過屏息來保持表面上的平靜。

「繹兒啊……」永安帝啞著嗓子嘆息:「只有你是為父真正的孩子,為父把所有的慈愛全部給了你,不求別的,只盼你今生富貴和樂,平安順遂。」

一股涼風曳地而來,吹得簫繹的衣角晃動了一下。他的思緒被永安帝的話語帶回到童年,腦海中忽然浮現出自己小時候騎在爹爹脖子上的畫面。

爹爹是皇帝,是天下萬民之主,可是為了哄自己,甘願做自己的大馬,被自己揪著耳朵在大殿裡跑來跑去。

一顆豆大的淚珠子落在袍襟上,砸出一點墨色的痕跡:「爹爹……」他淚眼盈盈的抬起頭,對上永安帝的視線。

永安帝笑容依舊,手臂緩緩抬起來,他想替簫繹拭淚,可因為身體太過乏力,手臂剛抬到一半又垂落回去:「吾兒不哭。」

無數懊悔與自責壅塞在他的心頭,簫繹在心裡將自己鞭笞一萬次,也難以抵消此刻的痛苦:「爹爹,我……」

「你娘的事是爹爹對不住你。」永安帝截斷了他的話,自顧自的接著道:「但為父畢竟身為帝王,應當站在公理的角度行事。雖有情,但理亦不可廢,這裡面的道理想必你能理解。」

簫繹的淚水難以自抑地順著臉頰往下落。

「好了。」永安帝鬆開抓著簫繹的手,收手前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把藥端過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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