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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高望遠,他的視野終於清晰了一點,然而清晰過後又是一陣絕望,因為眼前的人群一眼望不到頭,好似一片黑壓壓的海。行走的人群是流動的水波,他淹沒其中,隨時會溺死在這片海里。

「葉南晞——」呼喊聲像是落入海面的石子,始終收不到任何回應。

刻骨的絕望占據了他的頭腦,他心頭無端浮起一句話——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忽然,一顆光點自地面衝上雲霄,然後「啪」的一聲在天空中爆開,是煙花。他抬起頭仰望夜空,繽紛的煙火映入他的眼底,那麼耀眼,那麼絢爛。

可他的心卻像是被絕望凍結,僵滯到了麻木不仁的地步。

在喧鬧熙攘的煙火繁華間,他的心反而恍恍惚惚地平靜了,整個人遁入一處無知無覺的世界,頭腦中的條理也隨之變得分明。

南晞不會說走的,他在心中安慰自己,她答應過,不會突然離開。他們都已經成親了,感情又那麼好,如膠似漆的,她怎麼捨得就這樣走了?她怎麼捨得拋棄自己?或許是她那頭出了什麼差錯,或許過幾日就會突然回歸。

自欺欺人也好,心存僥倖也罷,人有時候需要哄一哄自己,騙一騙自己,給自己一點希望,讓自己可以在這荒蕪而貧瘠的人世間繼續掙紮下去。

他忘記自己是如何走回的園子,等再次回過神時,眼前的場景就已經變成了煙霞居。

這是他和南晞的小屋,到處都留有她的影子。

窗前是她倚窗遠眺,桌前是她伏案提筆,榻上是她抱著竹夫人小憩時的悠閒姿態。

眼前沒有她,卻處處都是她。

忽然腰間泛起一絲涼意,將馮鈺的思緒牽扯回了當下。低頭看過去,他發覺身側的口袋位置滲出一片油漬。伸手去掏口袋,他掏出了一個油乎乎的小紙包,是葉南晞沒吃完的半包炸豆腐。

往後的幾日,馮鈺表面上與平時無異,然而整個人總透著一種遲鈍的感覺,時而出神,時而怔愣,全然沒有了平日裡的敏銳從容。

這日晨間,他在乾元殿與蕭綽商議政務。臨走,蕭綽問起了葉南晞:「皇后說這幾日一直未見南晞入宮,可是有什麼事?她還好罷?」

馮鈺下意識地回答道:「都好。」

蕭綽心底顧忌著分寸,沒再往下細問。由得馮鈺躬身告退,就此離開了大殿。

烈日當空,馮鈺走在宮道上,身後還跟著兩名近日新提拔上來的司禮監隨堂。今日他入宮坐的是軟轎,因為晚些時候得去趟昭獄那邊,穿著官服不方便走在街面上。

宮門外有專供停轎的地方,各府的轎子都集中在一處。

輕車熟路的循著自己的軟轎走過去,馮鈺見轎夫掀開轎簾,彎腰作勢要往裡鑽。哪知腰剛彎下去,旁側里傳來一道譏諷聲。

「呦,馮司公今兒也坐轎啊?」

馮鈺直起身子,回過頭,只見隔壁四方的轎窗中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孔,正是忠勇侯世子郎承弼。

郎承弼前年高中進士,如今隨其父郎銑在工部任職。工部這幾日與司禮監關係鬧得正僵,因為開鑿運河的事。司禮監揪著去年帳目的事不放,最關鍵的那筆硃批遲遲落不到紙上。

萬事已經齊備,只等正式動工,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多少人眼巴巴的在下面等著呢。

整個工部急得沒法子,郎銑身為工部侍郎,走正路一時走不通,不由得打起了歪心思。他想私底下向馮鈺賣個好,請他高抬貴手,饒過工部這回。奈何自己這身份不方便出面,於是差了自家兒子去辦這件事。

可惜他不了解馮鈺,馮鈺和其他宦官不一樣。名利場上的東西對他毫無吸引力,把金銀貿然捧到他面前,非但不能算作討好,反倒更像是一種羞辱。

但話雖如此,馮鈺懂得官場上的人情世故,私底下的動作私底下解決。他只將人擋了回去,並未將事情抬到明面兒上。

如此舉措對馮鈺而言算得上體面,但對於郎銑卻成了大大的不堪。一來,行賄這種事本就上不得台面;二來,自己不僅幹了,還被人頂了回來,關鍵頂回自己的,還是自己向來最鄙夷的閹宦。

這算是什麼事情!自己成什麼人了?

經此一事,原本單純的敵意徹底轉化為了仇恨。尤其是郎承弼,他年輕氣盛,又自恃出身高貴,囂張跋扈慣了,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此刻看見馮鈺,他心裡一癢,忍不住就想說些什麼刻薄的言語,故意讓對方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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