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宦逢三春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77頁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這種事無法分辨,且若因這種事讓皇帝委曲求全、讓皇后不安,多少顯得他這位掌印擔不得事,如此便是無能。

反正頭頂上的惡名不止這一樁,他索性當作沒聽見。

混跡朝堂這些年,許多事他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自己離皇權中樞太近,權力大,又頗受皇帝寵信,受人忌憚也在情理之中。既受了忌憚,便少不得要被人潑髒水。

他看得開,所以並不在意。

一日時間很快過去,趕著黃昏時分、宮門下鑰前,馮鈺換了衣裳,匆忙出了宮。他今日沒坐轎,預備走著回家。手裡握著那支捲軸,他沿著街道緩步前行。

兩三條街走過去,就在他即將轉過一處街角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他。

「許久不見大人光顧,不知近來可好?」

馮鈺停下腳步,回過頭,只見是那家賣甜棗糕的女掌柜。自打葉南晞離開後,他再未來過這裡,此刻偶然路過,看著眼前熟悉的景象,恍惚間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這種錯覺讓他有了一種莫名的安心感,他迎著那位女掌柜走上前,語氣溫和地回答道:「還好。」

開門做生意的,那女掌柜本就是能言善道,此刻面對老主顧,少不得就要寒暄幾句:「大人怎的不給你家娘子帶甜棗糕了?莫不是娘子換了口味?」

馮鈺垂眸掃了眼正冒著熱氣的蒸籠:「她走了。」

「走?」女掌柜的愣了一下,緊接著反應過來,笑眯眯的接著道:「是回娘家了罷?她娘家很遠?」見馮鈺沒有否認,只愣怔怔地看著自己,於是接著又道:「若是娘家很遠,回去一次不容易,多待些日子也是有的。萬一族中再遇著些事,事情拉拉雜雜,一時走不開也是常理。不過這些都不打緊,畢竟你們感情那樣好,你念著她的時候,她定然也在念著你,說不定比你更著急回來。大人且再耐心等等,稍安勿躁吶。」

馮鈺一聽這話,黯淡的眼睛裡瞬間閃過一絲光:「是嗎?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嗎?你是這麼認為的?」

女掌柜見他臉上有著一副天真的執著相,儼然是思念成疾,便順著他的話繼續說:「自然,要

不要帶塊糕回去?興許你這趟進了家門,就能看見她。」

雖然明知道對方是在哄自己,可是馮鈺還是懷著期待買下了一塊甜棗糕,還特意照例加了兩勺蜂蜜。

提著甜棗糕進了煙霞居,他推開門,空空蕩蕩的屋子讓他的心涼了一下。

果然,上天向來對他殘忍,豈會想什麼便來什麼。

他走到桌邊,將手上的甜棗糕與捲軸放在桌上,接著轉身在盆里洗乾淨手,擦乾,然後拿著捲軸走到床邊,借著夕陽投射進來的天光一點點將捲軸打開。

隨著捲軸一寸寸地攤開在眼前,他的胸口鼓脹起來,一股熱血瞬間席捲他的整片胸口——捲軸當中裝裱著一幅工筆畫,那是一幅葉南晞端立在柳樹前的畫像。

畫中人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畫中走出來。倏忽間,馮鈺想起皇后衛婉不僅詩文皆通,還善於工筆,此畫作定是由她親手畫就。

腳下忽然響起「啪」的一聲脆響。

馮鈺回過神,循聲看過去,發現是卷在畫軸中的一張字條掉在地上。彎腰撿起字條,他順勢攤開在眼前。只見梅花箋上寫著兩行娟秀的字跡,是標準的蠅頭小楷——吾拙于丹青,未能盡繪人物真態,尚祈海涵。惟願此畫稍慰君心,此外謝恩之事,實無須也。

麻木已久的神經再次被碰觸,情緒猶如泄洪般的翻湧出來。馮鈺靜靜的望著那字條,一股氣浪猛的頂住他的嗓子眼。他拼命將那股氣浪往下壓,壓得喉嚨腫痛,可惜末了還是敗下陣來。

眨眼間,淚水淌滿整片面頰,冰涼而潮濕,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寒潮。恍惚間,他像是被投進了一片淒風苦雨中,難以言述的委屈感令他的淚越流越急。

連皇后都知道他心裡苦,日子難熬,送了這幅畫來安慰他,可是葉南晞怎麼就不知道?怎麼就忍心一直將自己扔在這裡?當時走得還那麼突然,半點指望和念想都沒給自己留下。

可是沒有指望怎麼辦?沒有念想怎麼辦?

沒辦法,還得等。

接下來的幾年裡,他等得死心塌地。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問,只認定一個字,等。因為太堅決,固執的沒有任何變通,隱約透著幾分守貞的意味。直到那日,他偶然聽見了個新稱呼——老祖宗。

第一次聽見這個叫法兒,他愣了片刻,沒能立刻反應過來。及至與對方四目相對了,才意識到對方確確實實喚的是自己。

官宦無家,入了宮門,從此拜的便是同一個祖宗——司禮監的掌印。這是宦官一脈頂天的位置,誰坐上了,便是全天下數萬內官們的「祖宗」。

從前崔晟在位時,馮鈺也曾聽過旁人這麼喚過崔晟。未曾想轉眼數年,被喚「老祖宗」的人已然成了自己。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