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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熱的氣流擦過耳畔,馮鈺看不見她的臉,但感覺到她是在笑。像是得到某種肯定的答覆,他的一顆心軟化成春水,又暖融融的蕩漾開來。他接著又道:「剛才你說,你那邊的世界要打仗了,正好,你就安心留下來,我們踏踏實實地過日子。就我們兩個,不用帶旁人。憑我的本事,肯定能照顧好你,我們肯定能把日子過好。」

話里情誼纏綿,帶著一點不示人的憧憬。

葉南晞恍惚間心蕩神馳了,低頭看向懷裡的人。他是暖的,他的氣息,他的體溫,都像是一種安慰劑。

她並不打算告訴對方自己擁有遠超常人的壽命,也不想去思考有朝一日,若世上沒有了馮鈺,自己該如何自處。

何必將精力花費在未發生的事上。

她向來自詡理智、克制,從未有過情緒失控的時候。可是此時此刻,曾有那麼一瞬,她有了一種想要為對方付出一切的衝動,哪怕是以放棄長久的壽命為代價。

這一瞬間具有怎樣的價值?葉南晞不在乎,而馮鈺根本不知道這瞬間的存在。

剛才在馮鈺話里,有處細節引起了葉南晞的注意,她這時便順勢追問道:「你說的『該做的事』,到底是什麼?」

馮鈺微微垂眸,斟酌著回答:「朝廷正在推行新政,眼下正是最關鍵的時刻。」

新政。

葉南晞心中一震,登時明白了緣由。難怪他如今的名聲如此狼藉。自古以來,凡是推行新政、試圖撼動舊制之人,哪一個不是身敗名裂、慘死收場?那些失敗者自不必說,哪怕是僥倖成功的,亦難逃清算的命運——輕則身後惡名昭彰,重則被誅殺九族,所有努力皆化作一抔黃土。

她的眉心微微擰起,語氣變得冷肅:「這種事,為什麼偏偏是你來做?六部的官員呢?內閣的閣臣呢?」

馮鈺沉默了片刻,遲緩的開了口:「因為我要推行的這項新政,不同於以往的任何改革。他們做不來,也不敢做。」

葉南晞心底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她低頭看向懷裡的馮鈺,目光正好落在他挺直的鼻樑上:「究竟是什麼?」

馮鈺輕輕吐出幾個字:「削減宗室供奉。」

剎那間,那些令人昏昏欲睡的溫柔纏綿盡數散去,葉南晞像是被兜頭潑了盆涼水,瞬間清醒了。

這的確不是一般的改革。宗室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依仗的從來不只是血脈與皇權的聯繫,而是深植人心的「親親尊尊」之道。

儒家思想講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它是千年來世人恪守的倫常,是整個天下的根基。馮鈺要削宗室的供奉,意味著他要動搖整個倫理秩序,挑戰根深蒂固的禮法綱常。

他不是在和某個人作對,而是在與整個天下為敵。

更何況,任何改革都需要皇帝的支持。然而,宗室的力量與皇權本就是互相制衡的關係。縱然蕭綽如何偏袒他,如何願意護他周全,可一旦大勢翻覆,蕭綽亦無法護得住他,甚至可能會成為第一個放棄他的人。

難怪啊……

指尖微微收緊,葉南晞的心底泛起一絲難言的沉重。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了史料中關於馮鈺的那些記載的緣由。

為何世人對他惡評如潮,為何後世無人替他辯駁。並非他真的犯下了滔天惡行,也不是蕭綽決絕無情,而是他自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起,便已將自己逼入了死局。

葉南晞一時心頭五味雜陳,千頭萬緒的話同時涌到唇邊,讓人不知該從何處說起。遲疑良久,她語氣沉重地開口道:「阿鈺,這件事非做不可嗎?」

馮鈺聽出了她話中的擔憂,他抬起頭,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放心,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我還想著咱們以後的日子呢,不會讓自己落入危險的境地。我心裡有數,不會有事的。」

話雖然如此,可是葉南晞的心裡仍存著一絲不安。側頭將臉貼在馮鈺的額頭上,她閉上雙眼,不知不覺間沉睡過去。再睜眼時,發現已是晨光熹微。

下意識地低下頭,她的目光落向懷裡的人。馮鈺依舊蜷著身體,嚴絲合縫的依偎在她身邊。他雙眼緊閉著,鼻翼隨著呼吸微微翕動。肩膀從被子下面露出來短短的一截,因為白,因而在朦朧的晨光中顯得格外醒目。葉南晞將掌心緩緩覆上去,起初是涼,緊接著又泛起溫熱,當真是觸手生溫,像玉一樣。

就這樣靜了片刻,她緩緩將發麻的手臂從他頸後抽了出來,然後揉著手臂坐起身,輕手輕腳的穿鞋下榻,打算去喝口水。

昨夜她對著馮鈺賣了一晚上的力氣,因為太累,直接睡了,半口水也沒喝上,此時喉嚨里幾乎干到冒煙,急需一口涼水滋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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