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悲切地望著她,問道:「你為什麼不肯好好轉世呢?」
彤華輕鬆地笑了笑:「我那時不知你還活著,只道青冥山覆滅以後,就只剩下我了。若是連我也忘了,那誰還會記得?誰來報仇?」
這句話未必全是真話,更像是逢場作戲的美麗虛言。但他不明白眼前的神女彤華已經不再是人間的白沫涵,眼中還是無法遏制地湧出淚水。
師友故去,唯余自己,於是再無何人可以聽他訴苦,聽他說,他這些年真的過得好苦、好苦……他沒有歸處,沒有去處,除了報仇,不知道還有什麼能做。
他痛恨白沫涵,恨她不顧一切離開青冥,在外面又頑固不堪,最後將整個青冥拉下地獄。
他也恨印珈藍,用噁心至極的異術毀去了青冥和修靈道,害死了那麼多人,還搶走了白沫涵的身體。
這麼多年來他聽著印珈藍的名字愈發響亮,懷著滿腔的恨意四處追尋印珈藍的蹤跡。他修靈,也修異術,什麼樣的方式能最快地殺人,他就學什麼,一切都只是為了能殺印珈藍報仇。
現在,印珈藍已死,他還能做什麼呢?
他殺掉再多的人,也不能換回死去的人。他恨不得將印珈藍千刀萬剮,可她卻藏在白沫涵的身體裡。
真正的白沫涵現在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對不起她,他也還不起她。
他再也不是那個會讓她驕傲誇讚的喬譚了。
晚風裡,他緩緩屈膝,跪在她面前,長吁一口氣,最後道:「我有一件事,懇求師叔。」
他靜靜地望著著面前的她:「青冥隕落,修靈覆滅。我一心報仇,身體已經毀壞,對不起師門教誨,無顏再提青冥。求師叔殺我,保全青冥之名。」
他拱手,深深叩首,用佝僂的身體做最後的懇求。
彤華目光落定在他身上。三百多年過去,他變了很多,她沒有變化,可他們都已是面目全非的樣子,誰也回不到過去。
她說:「我答應你。」
喬譚埋首,聲音哽咽,帶著即將灑脫的快意:「多謝師叔。」
終於要結束了。
終於要,捨去這令他噁心的身軀了。
彤華站在喬譚對面,呼出一口氣,抬起的手中結著一個暗紅色的咒印,漂亮而殘忍地落在喬譚眼前。
她手指點上他眉心,道:「喬譚,你今日的功課做得很漂亮。」
她輕聲開口,尾音卻在喬譚腦中激盪不休,他頭痛欲裂,逕自倒在了地上,一切的意識都極快地消散而去。
他走過的萬里長路,隨著漫長的時光,倏忽回到一切最開始的地方,而後歸於空寂。
最後一刻,他忽而間想起自己三百年前驕傲地走入青冥的情形。那時滿心的驕傲與欣喜,沒日沒夜的努力和用心,都只不過為了在得到表揚的若干聲音里,聽見她對他說:喬譚,你很不錯。
他有一個秘密,藏在他心裡三百年,沒有與任何人說起過。
今日,便當是最後自私一回。
我怯懦不敢多言,小師叔,你莫要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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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游見喬譚倒在地上不再動彈,便現身走到彤華身邊。
彤華垂眼看著喬譚,道:「將他身上鬼魅邪氣淨化後,屍骨焚化,送回青冥故地罷。」
她猶然記得,從前的喬譚是何等自尊自傲的少年,一生都以自己為青冥弟子而驕傲不已。
他是擔憂學藝不精,恐斷送性命也難以,可又自覺死不足惜,唯恐青冥再也無人可以復仇,所以才劍走偏鋒,不惜自毀根骨,將自己變成這個模樣。
陵游應聲,手一揮將喬譚屍骨收於靈珠之內,旋即問她:「事情都結束了,我們該回去了。」
彤華點頭:「你先走,我再說幾句話。」
陵游轉眼看了原景時一眼,轉身走了。
彤華轉過身,一直靜默地站在那邊的原景時,面目藏於陰影之下,看不分明。
見她望他,他便邁步向她,問道:「你要去哪兒?」
彤華道:「你都聽到了。我留在這裡,借印珈藍的名字興風作浪,都是為了逼她出來,好報仇了斷。如今一切都結束了,我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自然就要回家了。」
原景時逼近她一步,沉聲複述:「做完了?」
他的眼中漆黑一片:「你從前答應過我母親,要一直照顧我。你從前答應過我,要幫我拿下整個蒼洲之南!」
彤華反問他道:「我難道沒有做到嗎?」
她一處一處幫他細數:「嫣兒掌握繁記,你不用擔心錢財。北地的軍備倒賣已久,你不用擔心軍械。盧遂良在南方掌握十萬精兵,盧音致已然嫁入南國。太子逼南玘開了南國水路,南玘也只會去防備於他。今日皇帝駕崩,太子登基後整頓朝堂,你正好藉此機會南下。岑姚醫術高明,會一直護你周全。顧均和鍾娘子在望州替你籌謀日久,已練了七年精兵。如今萬事俱備,你還需要什麼呢?」<="<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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