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地點了點他的肩膀,提醒道:「十七郎,你那麼多的家人,難道都忘記了嗎?」
許多年前,豪擲千金的賀姑娘路過此地,保住了一個清清白白的謝以之,到如今,她又毫不留情地將他丟在了這裡。
謝以之腳下生根,望著她的背影,卻邁不出步子。他喉頭滾動幾番,最後十分艱難地衝破桎梏,脫口喊她:「蘭亭!」
彤華足下微頓。
她心中被這一聲微微震顫,一時分不清是何心情。她聽著這個嗓音喚她蘭亭,一邊想,別回頭,是他先舍你,一邊腦海里又恍恍惚惚,想到琴關日光溫暖,笑意緩緩的步孚尹亦步亦趨走在她的身後。
「你之前同我說,在人間想取個化名,我一直沒想好。不過剛才突然有了一個,你要不要聽一聽?」
舊事裡的她沒回頭:「什麼?」
步孚尹悠悠道:「琴關幽蘭,秀麗俏拔。你本名恰有個蘭字,叫蘭亭如何?」
從前的她與現在的她一起回過頭去,從過去到現在,他還是那身月白色的衫子,站在她身後,從來沒離開過似的。
謝以之終於走近她:「蒙城最近來人了,脫口喚我步使君,還問我認不認得你。」
燈火昏黃,留在琴關記憶里的那個人,她看不清楚,眼前的謝以之,卻清清楚楚。
原來這就是他的樣子。
步孚尹在琴關的陽光下扶住她,對她輕輕地笑:「蘭亭吶,小心。」
謝以之喉頭髮苦,與她站著兩步的距離,輕輕道:「蘭亭,你要小心。」
第69章
不同 你不喜歡她,為何那樣看她?……
很久之前,蒼洲琴關的蘭花,便已是天下聞名的美景了。
山道上慕名而來的那位郎君,相貌約在雙十左右,一身顏色清淺的月白輕衫,瀟灑而行,神色從容。
他眉宇英挺,星眸沉寂,面色自在又愜意。
他身後的紅衣姑娘,瞧著十六七歲的模樣,嬌艷又靈動,只是漂亮的眉眼裡蓄著不耐,長眉簇起尖尖的皺,水光瀲灩的眼睛深邃又浩蕩,好像萬千山水都不在其中。
她停下來,頓了頓腳,開口落著埋怨:「走那麼快作什麼?此路崎嶇,你便不能扶我一把?」
步孚尹回過頭來,面色里也沒有不豫,只是望著她笑了,三月春風一般溫暖柔和。他幾步返回到她面前,伸出手:「來罷。」
彤華伸出一隻手搭在他手上,另一隻手提起自己的裙擺,兩隻皓玉白潔的纖細手腕,各晃著一隻精緻的紅玉鐲子,玉色濃郁,賞心悅目。
他牽著她走,還要聽她絮絮地念:「不過是無意聽了一句,也值得你遠遠地奔波一個月到這裡來,你又不肯用術法,千里迢迢的,累都累死了。你還要來爬山?這麼久了,琴關的蘭花早開過了,你就是再繞半邊山,也見不到一朵。依我說,同百花司遞個消息……」
步孚尹的手從她冰涼的袖口滑過,捂住她的手。他漫不經心地打斷她道:「這時節山里還冷,今日又有風,你怎麼不多穿些?」
彤華捏他手,一臉不可思議道:「我這身裙子是新做的,要是穿了披風,誰還看得見我的裙子?」
步孚尹用她的邏輯來反駁:「你的披風也是前些時候新做的。」
她撇嘴道:「知道是新的,前些日子看見了,不知道夸嗎?」
他笑,有些無奈,領著她入路邊古舊木亭中坐了,解下水囊來遞給她,手心微動,便將水溫變得溫熱。
琴關的蘭花開在晚冬早春時節,他們來晚了,此時統共也沒見到多少,這亭邊倒是開了幾株。
她喝著水,瞧著他站在亭邊,目光落在那幾株蘭花上。她咬了咬唇,手裡轉著玉鐲,問道:「你喜歡蘭花?」
他沒有回頭:「你名中有蘭,為何不喜歡?」
但他沒有說清楚。若是「你為何不喜歡」,便是個疑問的口吻,若是「我為何不喜歡」……便要讓人多想了。
山林深處,另有幽幽琴聲,聲音遙遠,聽來斷斷續續的,他注意到了,漸入了神。
她沒好氣:「什麼曲兒?」
「《幽蘭曲》。」
又是蘭,沒完沒了,她想。
步孚尹等到一曲琴聲終了才有了移步的意願,又伸手給她:「小姑娘,曲兒聽完了,走罷?」
她不理他,也不動,於是他復又道:「去給你做身厚實的新衣裳,走罷。」
她瞥他一眼,繞過他抱著胳膊往山下走,也不嫌棄一個人山路難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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