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使官全部犧牲,四十七人屍骨無存,一百一十六人遺體不全。最後留在英靈殿的那些牌位,名字都是她一個個親手寫下,直到如今,她都記得他們的名字和模樣。
那是璇璣宮最慘重的一場傷亡。
那時她行一路,一路都是他們的屍體,他們護衛她到最後一刻。初時是她安慰他們等步使君至,後來是他們告訴她要等步使君至。她一點點被絕望吞沒,直至最後一刻徹底窒息。
彤華一直記著當初那種等死的感覺,至今不能忘,不敢忘。她不願意讓別人提步孚尹,因為提到步孚尹,便要讓她想起少時那個與現在截然不同的自己。
步孚尹見證了她一整個少年慕艾的純真時期,最後狠狠給她上了一課,將她變成如今這副心腸冷硬的模樣。
她知道步孚尹的心中有恨,從他孤身離開大荒神洲之時起,他就始終對神族含著深切的恨意。
但她從前太天真了。她總覺得,自己與他總是與旁人不同的,他再恨她,也終究愛她。
她錯了。
她終於看清步孚尹是什麼樣的人。他心中誠然喜愛她,但有太多的東西,可以遠遠凌駕在這微薄的感情之上。
她並不是他不可捨棄,在血仇面前,至愛亦可殺。
彤華學會了這一點,在他奪取她性命之前,她先下了殺手。
那時候正是她兩百歲的生辰之宴,步孚尹的死訊自三途海上傳回,席上那些盼著他殞命的神仙終於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笑容。
他們高舉起酒杯,賀她生辰之喜,賀她誅殺逆臣之功,而後在推杯換盞之間,笑她自斷一臂,笑她自毀生路。
他們等著她失去步孚尹之後只能墜落的那一日。
但彤華沒有如他們的心愿。
他們以為她一直還是從前那個空有身份卻無權力、滿心只知道小情小愛的愚蠢神女,在步孚尹死後,便再也無力掀起任何風浪。
但他們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步孚尹的死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他的死亡給了彤華足夠的理由,讓她一寸一寸從平襄和昭元的手上撕下屬於自己的勢力。
她鋒芒畢露,再不見任何謹小慎微之色,行事愈發狂妄,有理時得寸進尺,無理時仗勢欺人,直發展到如今天庭都對她忌憚的程度。
這一路走來並算不得容易,那種掙扎多時之後依舊被人背叛的窒息感始終在她背後逼迫著她。
而今日陵游也絕然站在了她的對面,仿佛這些年來一切都沒有變過,無論她如何想要挽留,都無法阻止對方的轉身和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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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游聽見「兩儀山」,臉色倏然白了半分。
他守在彤華身邊,當日一直有心阻止她爭鬥,可是見勢不妙,心裡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他本就是彤華手裡最鋒利的一柄劍。他分得清是非黑白,也願意為她染上一身血污。如果一切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當彤華選擇了敵人,他也就會毫不猶豫地出鞘。
他一直是彤華身邊最後的一道防線,但在她出戰兩儀山的時候,他卻被步孚尹攔了下來。
他相信了步孚尹口中的「另有安排」,也錯過了兩儀山上發生的一切,直到他得知彤華沒能從兩儀山回來,才意料到這一出調虎離山之計,才明白步孚尹根本沒有向兩儀山增派後手的打算。
這一點實在是事實確鑿。死去的使官都是他多年同僚,英靈殿裡的每一個名字他都認識——他沒有任何可以替步孚尹向她辯駁的餘地。
彤華看著面前的陵游,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是他先背叛了我,想要我的性命。」
陵游無法解釋兩儀山發生的一切,但心裡仍舊相信步孚尹,所以此刻也堅決地同她道:「即便這世上所有人都背叛你,他也絕對不會。」
彤華纖細的眉尾微微向上一挑,有一抹諷刺的神情在臉上一閃而過,而後又重新變得冷寂:「他說恨我的時候,你見過嗎?」
她還記得當初,他卸下了溫和的面具,用滿目的恨意望著她道:「我生平如此,最恨之人,舍你其誰?」
他也將恨意付諸行動了。他恨不能殺了她,與她直至你死我活。
陵游同樣無法反駁。
這世上如果有一個人可以和步孚尹感同身受,那麼一定就是陵游。他堅信他愛意的同時,也理解他的恨意。
彤華心中終於泛起不忍,面上卻半分沒有流露。她垂下頭掩飾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順勢收回沉光,將長簪別回發間,對他輕輕道:「走罷。」
陵游的眼眶泛紅,喉嚨乾澀,拒絕的話語卡在那裡不上不下,卻一句也說不出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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