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明知道這是假的,卻依舊相信。如果時來運轉,就對著它高呼感謝,如果命途不濟,就對著它痛罵迷信。
雙標得毫無趣味。
的確有人來問過她,需不需要做什麼事,重新挽救此地凡人對她的信仰。即便是二位護殿仙君,也曾來或直面諫言或旁敲側擊地讓她做出行動,免得到頭來一場空,反誤了自己性命。
但她什麼也不想做了。
管轄俗世的人神,也有禁錮自己的規則,其實她從來就不曾真的能幫助他們什麼,她也自認沒有始主那樣博愛的胸懷,願意以身犯禁承擔責罰,來護佑這些脆弱而短暫的渺小生命。
她不需要他們再信仰她了。
最後一次,她給予他們用作訣別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禮物,但望這城池滿目瘡痍,能儘快回復成足以讓他們將自己一切惡行都輕鬆拋去腦後的美麗模樣。
她伸出手去,輕輕覆蓋在塑像之上,闔眼默然半刻之後,轉身離開此處。
她的身後,塑像上破碎的彩繪連著乾涸的泥土,開始一片又一片地向下掉落。神女悲傷殘破的面頰之上,那一點仿佛淚水般的破損之中,在太陽的照射之下,緩緩浮出了屬於黃銅的璀璨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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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華一路往五安驛的方向而去。
她立在雲端之上向下望去,除了秘密聚集的大宗門修士之外,還有些邪修或是妖異之類,都等著天子劍的現世。
薛定到底從前做過原氏皇族的主君,所以原氏建立大昭之後,還是好好修繕過他的陵墓,並且派了人專門守陵。於是過了這麼多年,薛定墓一直不曾被盜,始終完整如初。
大宗門固守正道,口中念著道義,自然不會做出盜墓的舉動。但是那些妖邪不一樣,這樣的凡人神器,是他們唯一可能駕馭的神器,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彤華只是垂眼看了看,見到定雲谷的隊伍里,某個熟悉的修士也到了此處,便沒有再停留,逕自越過了五安驛,繼續往南去了。
五安驛向南數十里外,還有一處陵墓,建在玉璣山下的,是衛暘的弗陵。
彤華站在雲上,連高度都不曾降下分毫,她甚至不願意再向前一步,走到玉璣山的邊界中去,只是遠遠停著,將眼皮淡淡垂下一點望著,仿佛是連看都不想再看。
當初衛暘為了將她留在宮裡,不惜斷她四肢經脈、廢她武藝修為、絕她勢力往來。彤華從沒有在誰身上受過這樣的折辱,自從人間歸位以後,便再沒有見過他一次。
她冷眼看著使官一日又一日記錄的文書,看他被印珈藍玩弄於股掌,看他南征卻因毒一病不起,最終只能含恨而崩,丟下新生而脆弱的衛朝山河,被匆匆地抬入弗陵。
而後,薄恆給她傳訊,說弗陵之內有法陣,陰司鬼差無法進入,沒能將衛暘帶走,請她設法處理。
她只回信,道他既願困守山陵,便不必將他帶走,且就讓他那麼待著罷。
再雄偉華麗的帝陵,也只是死氣沉沉的一個地下空間。他既願意把自己關在那個牢籠里不見天日,她又何必將他放出來遠眺天光?
關的久了,是人是鬼,終究都是會瘋的。
她不是沒有想過報復,卻一直沒有想到合適的法子,因為無論她對衛暘做了什麼,段玉樓都一定會知道。
他一定會疑惑她為何如此痛恨衛暘,但她卻並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曾在宮中被衛暘虐待的事。
彤華招手召來兩個跟隨的使官,將一道靈簡給了他們,吩咐道:「你們兩個,按這上面所標註的解法進入弗陵,謹記勿要驚動機關和法陣,不要鬧出任何聲響,而後將天子劍取出來,去五安驛找個隱秘的地方藏好。我去鎮上等你們復命。」
使官應聲,往弗陵而去。彤華一眼也沒有多看,轉身往另一個方向上的玉璣鎮去。
玉璣鎮是距離玉璣山最近的一個城鎮,規模談不上大,可供來往過路之人居住的客棧也就只有兩家。
彤華選了家看起來更新一些的,要了一間上房,靜靜地等候消息。
她住進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偏晚。待到暮色將將全然降臨的時候,卻聽得叩門之聲,開門去見時,是客棧老闆十分抱歉地站在門口對她拱手。
「姑娘,冒昧打擾,實在是對不住。是這樣——我店中方才來了一大隊客人,張口便要三間上房,可我這小店之中,統共也就三間。我和那幾位客人商量過了,但他們說,他們有病人照顧,不便分開,而另一間客棧只有兩間上房,不夠用的。」
這老闆說著這話,臉上的為難之色越來越重,聲音也明顯小了下去,甚至不大敢抬頭看彤華的眼睛。
只是說到這裡,他偷偷瞥了一眼,見彤華分明沒什麼笑意,眼睛裡冷冷地盯著他,立時便汗流了一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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