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躺在那裡,睜著眼睛直直地落在天空,天上白雲漫布,陽光並不刺眼,但他看不到。他依舊覺得眼前是一片空茫。
空氣里有拂來的花香,微風溫柔地從他身體掠過,但他感受不到。他依舊無法感覺到自己的身體。
如此,他就這麼躺在這裡。
東配殿前的人不算多,但也是來往不絕。人人走過都看他一眼,卻不敢多說半句。
他從白天躺到晚上,又從晚上躺到白天,如此過了兩三日,都沒有任何動作。
直到第四日,他的手指終於動了一下。
慎知從殿前走過,偶然看到他眉間抽動一下,這才垂眼瞧了瞧。待發現他手指也在動作,身體仿佛也有反應了,這才叫仙侍來將他抬出去,再去內廷叫醫官來。
如此,又花了一日的工夫,簡子昭終於進入了東配殿中。
他用尚不能完全控制的仙力幫助自己,勉強算是「走」進了殿中。只是身體依舊不聽使喚,步伐極慢,幾步的距離,仿佛要摔倒無數次。
他眼前纏著白布,呼吸都好像被困住似的格外艱難,如此分外狼狽地面對桌案側角的方向,以一種異常怪異的身體姿態,合手躬身,行了一禮。
「見過尊主。」
他似乎都不會發聲了,聲音含含混混的,幾乎都聽不出是這幾個字。
彤華坐在他身後的窗台上,像看戲一樣看著他進來之後一系列動作,如此見他弓腰許久,幾乎要站立不住了,才開口道:「簡少君。」
簡子昭花了點時間,才反應過來她在自己身後,於是轉了過來,茫然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當日中樞結界開啟,在各屬族焦灼地觀望許久之後,整個定世洲都被神力結界封鎖,將他們也盡數困在神洲之上。
過不多時,便有使官從群玉山中魚貫而出,目標極其清晰明確地奔向各屬族的封地。
簡氏仙族自然也有使官前來。
簡子昭那時就和他叔叔一起並排坐在前堂。他看到走進來的使官,目光落在他們腰間那個代表彤華的腰牌之上,心裡慢慢卸了力氣,抵著扶手站了起來。
他非常平靜從容地跟著使官進入中樞,被單獨關在了使官殿暗牢之中。他對自己要面對懲罰的事實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不知要經歷多久。
直到此刻,他被釋放出來,站在彤華面前的這一刻,他都對過去流逝的時間沒有太多的概念。
彤華看見他轉向了面對自己的方向,安靜地打量起他的臉。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平靜靜的,雖然才從那樣的折磨之中抽身,卻似乎並沒有對他的精神造成什麼太大的打擊。
他「望」著彤華所在的方向,他知道自己是在面對彤華,但他也沒有流露出恐懼、痛恨、後悔、愧疚、不服、反抗……又或者是其他的什麼情緒。
他非常淡然,早在他決定放棄彤華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想到了所有可能的結局,於是如今這樣落魄狼狽的境地,其實也在他意料之內。
既然想到了,成王敗寇,他的背叛已成事實,對如今這個局面,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多說的了。
彤華看夠了,這才起了身,無聲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在這段時間裡,他一直對自己視而不見,用有些偏的角度垂眼面對另一邊。
小奇從她肩頭探出來,打量了簡子昭半天,忽然非常兇猛迅速地張口撲向簡子昭的眼睛。但簡子昭什麼也看不到,所以根本不退不避。
小奇於是停在了他眼前,又默默地縮了回來,做完了這一回確認。
他是真的瞎了。
暗室里實在太黑了,他出來以後沒做任何遮擋,面對著天空躺了那麼幾日,雖然沒有刺眼的陽光直射,但是眼睛還是承受不住了。
醫官昨日看過之後,專程回來報她:他的身體雖然沒有外傷,但是受損還是嚴重的,身體感知的遲鈍不是來自於機能上的,隨著他回到正常環境,加以時日能慢慢好轉;失語的症狀輕微,看樣子應該可以恢復;但眼盲和耳鳴的情況嚴重,不知道能不能好,一切都要看之後的休養程度如何。
彤華見多了在暗牢里被日日折磨的囚犯,姜冉不在,用在簡子昭身上的手段尚算不得極端。
既然能好,她也就沒什麼好心軟的。
只是他昔年裡的形象,一向是這定世洲內一等一的仙君,如今她看著他這樣憔悴狼狽的模樣,雖然是為他的錯誤付出代價,她心裡卻也並沒有發泄完後的暢快。
簡子昭反應還沒完全好,一時說不出多餘的話來。彤華看了看他,也沒什麼話要對他說,最後扯了扯唇角,退開了他身邊,叫慎知進來:「送他回家去罷。囑咐他叔叔簡惑一句,讓他好好照看,仔細著點。」
簡子昭聽見了這句話,有些緩慢地對她移動的方向轉過頭去,手指不自覺地向內蜷了蜷。
簡氏仙族內本就分成兩派。簡惑遵循舊制,一直順奉尊主。先時平襄隕落,待看得神主亡歿的異象之後,他二話沒說,就向如今的尊主彤華稱臣,預備著等中樞結界撤了,就好入內向她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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