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游沒有細問他,只說,若是她何時出了內宮見人,便叫他來與自己說一聲。
先前不見人,是怕她另有安排,如今出來見了人,那就無謂見一個兩個了,他來了也不怕。
彤華點點頭道:「這我知道,頌意來問過我,我才讓他去見你的。」
好哇,說白了還是她吩咐的。
陵游「嘖」了一聲,想著今日頌意這麼幹脆放自己進來,約莫也是早得了指示,便道:「什麼都想到了,便不知道主動出來給我遞個話?我又不是非要摻和什麼,總得知道你平安才行。」
當日她一個人回去對付平襄,他想到平襄從前對她所為,如何能不憂心?如果不是後來使官開始外出動作,他也不能放下心來。
彤華知道他有些小脾氣,順著他毛來捋:「這不是為了不要出岔子嗎?他們都知道我和你關係要好,如果我來找了你,你再做了什麼事,他們不就可以聯想到我的行動了嗎?」
陵游口中說著「這倒也是」,問了問她近來發生的事,又問紫暮和簡子昭是怎麼回事。
彤華簡單同他說完,眉心微壓,道:「成婚也有幾年了,我想著簡子昭由來心志堅定,隱忍多時,為了紫暮,總也有些奮起之心。誰知他寧願如此,也不肯搏上一回。」
陵游聽完,望了眼紫暮離去的方向,道:「簡子昭是故意的。」
彤華點頭:「我知道。」
認識這麼久了,簡子昭是什麼樣的人,他們難道會不清楚嗎?
他這人口中不說假話,可說出來的意思,也絕不一定就是原本的意思。他是對萬人萬事都要保留餘地,方便他隨時改換策略,但一定要完成最後的目的。
他自視甚高,驕傲非常,絕對無法接受自己尚未做成一件大事,便被平襄算成了廢棋。所以即便回到簡氏仙族蟄伏多時,也是為了將來重起之日。
他不在乎自己不斷改換陣營,不在乎自己多次做一個背主叛君之輩,但他一定要對得起自己,站到一個足以和自己匹配的位置。
他那短暫的少年時期實在是被捧得太高了,所以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自己落下來。
哪怕是在紫暮一心一意地喜歡他的時候,哪怕是在愛人溫柔的注視里,他耳里、心裡,還是只能聽到一個聲音——
你配不上紫暮。
他只是一個碌碌無為、連主君之位都得不到手裡的普通仙君,但紫暮是希靈氏神主含真君的獨女。
所以他只能接受紫暮成為他錦上添花的美麗點綴,卻永遠無法接受她是他蒼涼落魄時源於高位者舊情的施捨恩賜。
他只能接受她是他的榮光,但如今,她成為了他固定在恥辱柱上的鋼釘。
他無法拔除她,也不能挽留她。若他肯放下一切,有從前待紫暮之心,有想要和她重歸原位的恥之後勇,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
但他沒有。
彤華這一手安排,想要破除,本來有著最簡單的方式,因為簡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若不是他先前故意蟄伏隱忍,也不至於留著簡惑到如今。
但就因為他舍不下自己的自尊和傲氣,所以即便明知是陷阱,也要固執地一腳踩上這尖銳的刀鋒。
他寧願見血,也不肯有一時的低頭。
紫暮所謂的被關押監禁,不過都是簡子昭計中之局。他如何能沒有護她一人周全的方式?不過是借這種手段,叫她死心,送她離開。
他喜愛一朵美麗的花,想要讓她為自己一人綻放,但他只能接受她開在他窗台上精緻的花瓶里,卻不能接受他開在自己匍匐的泥潭中。
他愛她之心不假,但不到為她不顧一切的地步。
而這段故事的遺憾之處就在於,她愛他之心也不假,但亦不到看穿他心性為人的地步。
紫暮這樣一個在愛里長大的純真嬌憨的仙女,或許有些小女兒家小打小鬧的彆扭心緒,但永遠不會明白他們這些、在中樞權力交替浮沉之下長成的、那一顆殘缺不全而難以愛人的心。
他們是不會愛人的。
所以紫暮看不出,而彤華能看出。
彤華眼神微淡,不知是再一次對他失望,亦或者是早已想到了這個結果。她對他的威逼沒有起到讓他奮起的作用,只是讓他循著自己的從前越走越遠。
她再一次嘆道:「紫暮這一生都不會放棄簡子昭的。即便她離開了,一輩子都不回去,她也不會忘記簡子昭。那個混帳——」
她低低罵了一句:「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死不悔改!」
陵游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道:「他若是會改,那就不是他了。不過這回,你也不必一直和他作對不可。他既然不肯讓紫暮知道這些,你貿然告訴了紫暮,只怕還要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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