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冷漠地同她道:「這樣的話,但凡換一個人都問不出來。紫暮,只有你自己在質疑這些。」
但紫暮依舊固執,認為這是他再一次的狡辯和迴避:「你不肯正面答我,你自己也無法否認,是不是?」
簡子昭嗤笑了一聲,想,也許這樣也是一樁好事,上天永遠偏愛她,永遠有人忍讓她,所以即便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她還能如此天真,將所有的事都看得這樣簡單稚嫩,還能以為,世界上的所有事,都是以她為中心打轉的配角戲。
她一定會得到最好的結局,應有盡有。
永遠都是別人對不起她,永遠都是別人不該對不起她。
他放棄了想要讓她明白的心思,因為他知道,她永遠都不會懂的,而他也沒時間讓她懂了。
「紫暮,我永遠都不會以男女之間的風月之情,去愛慕彤華的。」
如果他們之間的開局不是所謂的權術制約,也許他當真會生出這樣的心思,但是因為現實如此,從一開始,到最後一刻,他都不會這樣去愛慕彤華。
他的手指點在她唇上,止住了她欲出的言語:「紫暮,你不知道,你其實是一個很會撒謊的騙子。這回騙了我不要緊,我欠彤華的,我自己會還,但你也該看清楚了,你就只適合留在這富貴窩裡,無論如何,你都是過不了別的日子的。」
他壓低了聲音,給出了對她的最後一句忠告:「我最後救你一回。既然已經說了謊,以後就一直這麼說下去,你要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被簡子昭辜負了的可憐人,這樣才能永遠在她手下保住自己的尊貴安穩。記住了嗎?」
簡子昭終於鬆開了攥緊了她的那隻手,站起身來退後一步。他的動作遲滯而僵硬,因為身上受到的傷拖累了這樣久,已經讓他筋疲力盡。
這世上所有人,即便是妻子這樣親密的人,也不會明白他們之間的關係的。
在鎮山鼎開前的最後一刻,在陵游已經眼睜睜看著他執劍衝過去的那一刻,他還是毫不猶豫地釋放出了自己的一道神力,精準地護住了定世洲的使官們。
他連逃離的時間都沒了,哪還有時間管誰如何,但他必須要確保使官們在鎮山鼎開後還能順利地活下來,如此,才能有辦法儘快將彤華解救出來。
而這一道神力,也精準地護住了他。
簡子昭就被掩埋在離他們並不遠的地方。他聽見他們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過來,彤華說著不會放過自己,陵游勸她放過自己。
他們說著過去的所有,所有少年時的一切,所有的場景都在這一處寂靜的黑暗裡流過他的腦海。
他們沒有一個人遺忘,他們全都記得。那些散發著美麗光芒的過去,是讓他們得以度過灰暗人生走到如今的唯一支撐。
他們都太過捨不得了,所以即便每個人都已經被時光割得面目全非,但是看到彼此的時候,還是一眼先看到彼此過去全部的美好模樣。
在理性讓他們思考到如今所有行為和動機的惡劣時,感性會將這些回憶拉回,告訴他們,人心雖不古,但總有例外。
他們一次又一次因為現實而攻擊對方,又一次一次地因為過去而信任對方。
平襄那一句意味不明的言語,圈定了他們延續千百年的虛無縹緲的婚約。於他們而言,這是沉重的讓他們直不起身的枷鎖,但是為了彼此,誰也沒有主動將這個負擔卸下。
那晚在小蘭山,司滁說若是時間都永遠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他們都笑他幼稚,但他們心裡都不由自主地奢求了一遍。
若是時間永遠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
在做棋子之前,在做豺狼之前,他們也想做一回無憂無慮的清風明月。
簡子昭因為有陵游的這一道神力護體而活了下來,他一邊吸收那些滲透的靈力,一邊聽著陵游和彤華的動靜。一開始他們還在說話,後來陵游的聲音消失了,只有彤華遲緩而嘶啞的聲音在輕輕喚。
「陵游,別睡。」
他知道他們的結局了。在結界被破開的當下,他立刻抽身離開戰場返回定世洲,趕著要見紫暮最後一面。
他連頭也不敢回。
他清晰地聽到了彤華的哭泣,聽到了陵游漸漸消失的聲音,這些聲音在他耳邊不停地迴蕩,和昔年那些跨越時間涌回的記憶里的歡朗笑聲一起,盤旋不休地將他環繞,無聲到震耳欲聾。
在他頑固到令人生厭的執著背後,他確信自己是因為一直都無法徹底走出過去。故人回不來,故事抹不去,所以他永遠都只能留在過去。
而在此時,他知道到了此時,他的過去終於走到了盡頭。
他已是饑渴交迫的迷途旅人,這一路長途奔襲至筋疲力盡,卻始終是在原地打轉。未來就在眼前,但他永遠都沒辦法走出來了,他也沒辦法繼續走下去了。
他就還有一個掛念,在一切結束之前,請再予他一刻,叫他看一眼這迷惘不醒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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