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音未完,彤華一步上前,手往他腦後輕輕一碰,他便失去意識,向後重重摔倒。
在一旁的侍從文升連忙上來撐住,將他放回床榻之上。
彤華要上前去,被陶嫣一把拉了回來。她鉗著她的手臂,雙目因為哭泣而通紅:「當年在玉璣山是我對不起你,但我當年中毒、阿邈體弱,這是你先算計我的。你死了,阿邈才能好好地回來,他現在回來了,你又來做什麼?」
她拔高了聲音,指尖的顫抖不知是氣的還是怕的:「你走得遠遠的不好嗎!」
就像過去這十幾年一樣,不管是生是死,總之走得越遠越好,不行嗎!
彤華垂眼看著她幾乎有些猙獰了的面目,怎麼也想不出,昔年那樣和睦溫柔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想起從前,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地俯望她,不帶一絲感情地低聲道:「當初真該讓你死在水裡才對。」
陶嫣想起當初那輛因為剎車損壞而衝進水裡的車,想起當日自己在此世中一出現,她就對自己的來歷並不驚訝的樣子,一瞬怔然。
但彤華已經抽手轉過身去。
她看著門外一直礙於長輩在內不曾入內的江潯道:「你進來。」
她翻手取出半枚玉珏,和原邈衣領里露出來的另外半枚完整地合在了一起。她的手指覆在他的眉心,輕輕向外一提,就將一段幻著淺淡流彩華光的記憶抽了出來,盡數投入到這白玉之中。
她將自己那半枚收了回來,轉身直接遞給了江潯:「有關於我的部分,我已經全部抽出來了,你們即便全說了,他也記不起來。」
江潯接過了,看著那白玉的流光。他在天池山見過她,也大抵知道她不是什麼尋常之人,卻還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術法:「他的記憶,都在這裡面?」
「在。」
他有些遲疑道:「你既取了出來,不帶走嗎?」
一個人的記憶是不會被奪走的,他雖然不會再記起來了,但是屬於他的,就是他的。
這樣輕易毀去旁人記憶的事,她經歷過,她不想做。
她沒接這話,只是道:「他需要時間重組記憶,需要多睡一段時間。以後你們同門在此,一定要互相照顧。」
江潯恭謹頷首道:「我記住了。」
彤華又道:「今日之後,便無再見,最後留你一句話。我知你抱負遠大,但即便將來繼任家主,也不免會遇到難處。若真有那日,你只當退則退,江氏根基深厚,不怕無力重啟。」
江潯雖不比原邈,可是在天池山也受過她不少關照。此時心知這便是最後一面,她依舊殷殷囑咐,再聽她永別之言,不免心中微戚道:「姑姑保重。」
她沒說自己此日回去會落於何種境地,只道:「阿潯,保重。」
她在世間頻繁與人結緣,可嘆都走不到終場,她想要盡力將緣分畫滿,但有些事,盡力也無用。
她叮囑完最後一句,回頭瞧了瞧安靜熟睡的原邈,不再多望陶嫣一眼,轉身便往外去。
如她所言,今日之後,便無再見之日了。
江潯攥緊了她丟下的這半枚玉珏,看了一眼原邈,目光轉過去,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他有心愛之人,知道一個人看著自己愛慕的人,會流露出一種怎樣的眼神。他和原邈在一起長大,這十八年裡,他是親眼看著原邈如何珍視著那半枚信物,眼神又是如何從尊崇敬重,變成隱晦情思。
但這是永遠得不到回應的事。她先前還來天池山的那些年,對他們只有看待小輩的關照與愛護,她似乎是並不關心他是否能夠成才,只關心他身體是否健康的。
原邈開蒙的早,很小就開始讀書,那時候她還來天池山,有時候對著月亮和他們說話,原邈就抱著書和她聊那些大千世界。
他說今日讀了段玉樓,心中敬佩,想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那時候,她聽過了,就只是同他道:「那你千萬要留在師門裡,好好養身,好好讀書。平安健康為第一要緊,下山歷練嘛……晚些也無妨。」
江潯那時候已經看過外面許多世界了,甚至有些可惜師弟不能出去,便問道:「可是,我聽爹爹說,紙上得來終覺淺,不該珍惜時光,早些去外面看看嗎?」
原邈疑惑了,看著她,想要等一個答案。但她只是沉默了許久答道:「沒關係,平安最重要,晚些也無妨。」
晚些下山門,晚些知醜惡,晚些磨意氣,晚些保平安。
江潯自覺十分理解原邈。他幼時實在一個人過得孤苦,而偏偏她又那般溫柔對待,即便將來真是要利用他做些什麼,原邈未必不肯願打願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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