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樂自然是要比彤華更加精通琴曲的,與她一同鑽研了許久,終於修修改改定了一版稿子。彤華自己回去反覆練了許多遍,自己是聽不出有哪處不妥了,才確定下來。
次日她將曲譜收在袖中,往前面使官殿去。
步孚尹近日忙碌,清早便離開了使官殿,她於是只找到了陵游。她坐在陵游的使君舍里,將他剛端進來的熱甜飲捧在手中啜飲,問他道:「孚尹做什麼去了?大清早就不在。」
陵游在漆盤裡挑挑揀揀,先拿她不喜歡的吃了,撇著眼睛笑她道:「最近在內廷惹到昭元了,得想辦法和她處理那些麻煩。他天天給你寫文書奏報,難道沒說這些?」
彤華被甜飲的蒸氣燙得臉熱,瞪他一眼道:「說了,他不是去找了她許多回了嗎?我看這麼久都沒解決,八成去人間玩的事情要延後了,所以才來問問詳情。」
陵游嘖聲道:「我可是結結實實替你忙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他回來了,能讓我躲個清閒,你又要拉著他出去玩?」
彤華一下子來勁了,眼睛都亮了起來,湊近道:「人間可好玩啦,我跟你說,我們去……」
陵游倚著桌側,垂眼聽她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笑意明媚直達眼底,可見出去玩的那段時候是真開心。
他甚至還非常體貼地給她又續了半杯熱飲,但是口中的回應卻是道:「好啊,人間處處都好玩,只有我可憐巴巴,每天要去和那些主事仙官裝傻聊天,口舌都要說幹了。」
彤華終於反應過來了,去旁邊隨意摸了只茶杯過來,將壺中熱飲又倒了一杯推給陵游,與他道:「那等內廷的事穩定些了,我們不告訴他,讓他留下來處理這些麻煩事。咱們兩個偷偷去人間玩個暢快,一年兩年的不回來,什麼時候玩夠了再回來。」
陵游笑應道:「成啊,你要這麼說,我可得想辦法把活兒都往他身上推了。」
他拿起杯子,含糊道:「我還沒去人間玩兒過呢……」
說著話,有使官在外叩門,說了些公務上的正事,要拿文書來給陵游過目。那使官得了陵游的允准進來,見到彤華,微微怔了怔,應當是沒想到她怎麼有空來辦事的使官殿了,而後才是反應過來與她行禮。
那使官許是以為彤華也要聽事,神色更加嚴肅了許多,但彤華卻是立刻起身,與陵游道:「那我不妨礙你們處置公務了,先走了。」
她轉身向外而去,想起方才陵遊說,今日步孚尹又是一早去找昭元了,又想起他們說了這樣久的話,他還沒有回來,便提步出宮,越過內苑,打算往菁陽宮去。
她走到了之前聽見琴曲的地方,又再一次聽見琴聲緩慢地飄蕩而來。
上一次,她還只是猜測,她想到步孚尹要去找昭元,猜測也許是步孚尹懂些音律,與她重複彈了一節,但又並沒有十分在意。因為他們朝夕相處這麼久,她從來沒聽過他說他會什麼音律樂器。
但他畢竟是天歲神族的少君,會這些也沒什麼稀奇。她那日回去,想他若是喜歡這些也並不奇怪,好的是她琵琶也彈得不錯,應當能與他很合得來。
他彈的那一段太過緊繃了,她將曲調與僅剩的原譜相合,改得輕鬆快意,還想要尋他聽上一聽。
細說來,她也沒有機會告訴他自己會這些,正好給他一個驚喜。
而這一刻,她站在內苑之中,非常清晰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這一次,那裡傳來的不止是簡單的某一個小節,而是一整章完整的曲目,正與上次她所聽到的是同人所作。
那絕對不是昭元的琴音。
昭元的傲氣又清又冷,沒有那樣太過銳利的鋒芒,而這道清揚雖有曠朗之境,卻仍然隱隱暗藏陰鬱沉寂,但那卻並不是深植不滅的,仿佛只要等到足夠熾烈的陽光,就可以驅散所有。
彤華駐足聽完全章,邁步轉向內苑之外的宮道。那兩道琴聲交錯不休,最後合於一股,是明顯的合奏之聲,在遼遼天地間旋繞一圈,餘音緩緩,歸於寂寂。
她沒有去菁陽宮,而是回到了璇璣宮,走到了尚丘殿的門前。
從他搬出明台搬入尚丘開始,她居然一次都沒有來過這裡,也沒有一次見過這裡的布置。原先寥落空蕩的院子,如今是靜謐溫柔的一片,烙月雅蘭錯落生長,上次他從山縫間帶回來的白姮花苗,如今已經長成一棵小樹,但也許是因為離了原來那般艱難的環境,它雖然長長久久地生存了下來,卻只有淺綠色的葉片繁繁茂茂,卻不見有花朵開放。<="<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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