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臨看著彼處的阿玄和步孚尹,就像用一種旁觀的姿態看到自己——她用一種平靜而毫無生機的目光看著世界與他,而他不顧一切地沖向前方,不是為了她,只是為了向命運泄出自己的不甘和痛恨——妙臨想,阿玄,我們是一樣的。
她們擁有完全一致的命運,此刻這一幕也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處。正如妙臨與長暝最後將所有恩義消磨殆盡背身而行一樣,昔年山盟海誓過的神女與青獅,此刻的眼裡也已經沒再剩下分毫愛意。
妙臨獨身而來,掌握天機,為防命軌運行錯亂,不可與任何生靈結緣,所以她註定一生都鎖在那個冷冰冰的天機樓,註定在對長暝動心以後也毫無意外地難成正果。
所以無論是在定世洲四處攪弄風雲卻無法與任何人牽連因果的彤華,還是在極樂境孤守了永生的阿玄,都一樣。
恆久長存的天道變幻莫測,不肯施展分毫多餘的慈悲善意,流離無定的荒魂固守本來,縱有滿懷真心也不能歸返。世事總是如此令人可惜。
妙臨在心中默默念道:願此箭助我衝破萬難,助我所愛之人,即便身在囹圄之內,也好更往生路而去。
她用幾不可聞的聲音祈求:若命軌不死,道理恆如過去,願她如我,願她如我。
願得一生。
阿玄抬頭,最後看了一眼。她那一道目光空空茫茫,自己心中也分不清究竟是在看著什麼,但這一眼之後,她卻忽而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她笑著望了一眼妙臨,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彼此都理解了對方的心意,妙臨對著她招了招手,就是一場灑脫的道別;她又笑著望了一眼步孚尹,他忽然皺起了眉,不知是因為想到了什麼,但她已經不想去看了。
在極樂境時,父神曾與她閒談言說,這世間萬物,皆無獨有偶,你如此特殊,也許尋來艱難,卻必有一者與你生來相配。她倒是也曾想過,這世界的規則當真如此,若是有此一遇,倒也有趣。
可如果她是命運里的突發奇想,他也是世界裡的偶然所得,那麼故事演變成了今天這般模樣,當真是無稽荒唐,好不盡興。
阿玄身軀筆直,臨空懸於破碎命軌之前,忽而抬起了雙手。她一手向後,掌心和命軌輪盤的中心輕輕相抵,一手又在前,隨指尖牽引結出了一個靈光流轉的複雜結印,這結印又隨著她指尖的向前推出,而倏然間穿透她的身體,由她掌心進入到輪盤之內。
命軌的崩潰在這一瞬間停了下來,轟鳴的巨響戛然而止,殘破的輪盤如同巨大的漩渦一般,將所有的聲音全部拽入無聲的深淵之內。
而這安靜僅僅一瞬而已。
一瞬之後,命軌再一次發出一聲轟然巨響,由內向外地徹底炸成無數碎片,而輪盤正中瞬間釋放的那一閃而過的薄光,宛如世界臨死前最後的一抹幻象,倏然便被摧毀於混沌之間。
阿玄消失了。
早在最初,無愛紀死,極樂境生,她的輪廓顯立於極樂境中,但她從來不是生於彼處。命軌之上沒有符鈕,她的心臟也只是所有歸於原始的那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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