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毓瑛笑個不停,乾脆利落地承認了:「是啊,以前我無所事事,想得多了些,經常鑽牛角尖。」
寧毓華愣了下,道:「三妹妹居然擅長算學,真是厲害。」
「我也覺著自己很厲害。」寧毓瑛並不謙虛,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寧毓華的誇讚,又讓他一愣。
寧毓瑛抿嘴笑,大步進了屋。錢夫人從暖閣走出來,她屈膝見禮,喊了聲大伯母。
「三娘來了。」錢夫人朝寧毓瑛伸出手臂,望著跟在後面進屋的寧毓華,「大郎也來了,快別多禮,過來坐。」
黃嬤嬤上了茶,寧毓瑛靠錢夫人坐著,端起茶盞先飲了一氣,將手上的帳冊遞了過去,將自己遇到的問題說了,憤憤道:「大伯母,府中可有遇到這樣的事情?」
錢夫人詫異了下,翻看著寧毓瑛遞過來的帳目。她掌管中饋多年,柴米油鹽吃穿用度,府中一應僕從的月例,府中宅子,祖墳的修繕等,對市坊上各式物品的價錢,工錢等一清二楚。
寧毓瑛給她看的帳目,價錢明顯高了約三到四成左右,且有些帳目在用量,用工上都模糊不清。
錢夫人略微沉吟,笑道:「府中倒也有這樣的事。阿瑛,你打算如何處置?」
寧毓瑛想都不想,嫉惡如仇道:「當然是將他們都抓起來,明擺著中飽私囊,可惡得很!」
錢夫人不置可否,只問道:「那阿瑛把他們抓起來,可有想過後面該如何做?」
寧毓瑛愣了下,道:「當然讓別人來做,能有活干,能賺到錢,還怕沒人不成?」
錢夫人哦了聲,問:「那阿瑛可知道,管著總帳目的是誰,派差使出去的又是誰?」
寧毓瑛僵了僵,聲音低了下去:「是賀知府的內侄管著總帳,派遣差使的人是方通判女婿。」
雖說錢糧並非由朝廷與賀道年出,但是他一起與寧禮坤出面,向江洲府的富紳們徵得錢糧。通判掌管一府的兵民,錢穀,戶貼,賦役,獄訟等差使。在江州府的大事上,賀道年雖是決斷之人,亦要與方通判商議同氣。府衙發放的各種公文,必須由方通判一起籤押。
尤其是賦役與戶帖,獄訟,使得江州府那些閒漢混混,各大行當,無不在方通判面前恭恭敬敬。
比如力工,並非只要出力就有差使做。市坊碼頭等地方做苦力的力工,皆有自己的幫派,屬於行腳行的行當。行腳行跑腿,幫閒,搬貨做苦力。
此次月河清淤的髒累活,都是腳行攬了去,行頭顧老三穿著光鮮的綢緞長衫,天天來晃悠,舔著一張臉,極盡諂媚逢迎,寧毓瑛基本上不搭理他。
如果方通判的女婿不管這個差使,絕無人敢來接手。
寧毓瑛很是難受,道:「大伯母,我聽一個力工牛五提起過,這次他們在河中去撈淤泥的,衙門給他們算了徭役,今冬就不再去修城了。牛五沒有工錢,行頭顧老三每天給他們三個雜麵饅頭,三兩雜麵炊餅。牛五很高興,他捨不得吃完,說是帶回去給家中兒女分一口。撈淤泥不但髒,還有危險。有個與牛五一起的鄰居陳柱子,他腳被石頭劃傷了,只兩三天,整條腿都爛了,人也神志不清,很快人就沒了。顧老三假惺惺給了陳家一貫錢,說是讓陳家好生安葬陳柱子,他自己吃得滿腦腸肥,尤為不滿足,要在做善事上伸手,我實在是氣不過。」
錢夫人嘆了口氣,輕輕拍了拍寧毓瑛的手背,溫和地道:「三娘,錢並非都進了顧老三的錢袋。虛抬的幾成價錢,最上面的拿大頭,餘下底下的人分。就算將價錢壓下去,他們還是會從中拿錢。拿錢的結果如何,只能從別處省。好比是力工的工錢,吃食,用料。陳柱子給衙門服徭役,他一樣沒有工錢,連吃食都要自己帶,不比在月河做工輕鬆,死了衙門一個大錢都不會出。」
寧毓瑛怔怔望著錢夫人,眼眶漸漸紅了,「大伯母,我這些時日看了許多,以為自己都能看明白,實際上還是不明白。多謝大伯母指點。」
「看明白了,還是覺著堵得慌,可是這般?」錢夫人慈愛地問道。
「嗯。」寧毓瑛猶豫了下,坦誠地答了。
「唉,我也勸不了你,等你忙起來,就沒空多想了。」錢夫人道。
寧毓華在旁邊安靜聽著,他再次聽到忙起來就沒空多想,不禁想到錢夫人交出府中中饋之後,她閒下來,可否也會多想。
錢夫人能幹,她點撥寧毓瑛之事,他從中也受益不少。起初他同意寧毓瑛的看法,在善事中撈錢,屬實不該忍。
等錢夫人幾句話,便將裡面的關係理得清清楚楚。寧毓華看明白了裡面的複雜,顧三他們屬於三教九流,身份低微,勢力卻龐大,就是官府也不敢輕易動他們。
寧毓瑛陪著錢夫人說了幾句話,拿著帳目施禮告退。錢夫人看著端坐著的寧毓華,道:「大郎不忙了?」
「我沒事。阿娘在忙甚?」寧毓華問道。
錢夫人站起身,朝暖閣走去,「要分產了,我在理帳目。帳目要清清楚楚,免得被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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