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埃萊娜，哪怕她的潛意識、她善良且正義的性格本質正在這樣提醒她，埃萊娜也沒能真的將這些東西捕捉清楚。

如果張依蒙此刻沒在她身邊，如果她沒有因為好奇關心主動進行詢問的話，可能要到很久很久之後，埃萊娜才會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當初的心情到底是什麼，又是因何產生的。

甚至，她可能會一輩子都這樣懵懵懂懂，這樣視線模糊，感知模糊的過完一生。

「依蒙，你心情不好嗎？」因為兩人現在的身份確實跟之前不一樣了，加上張依蒙專門強調過很多次，還半真半假的「威脅」過埃萊娜，說對方要是再用敬稱的話，她就不給她做好吃的也不會再理她了，真的很在乎張依蒙這位朋友的埃萊娜果然慌了，並且立馬改變了行動。

經過剛開始的那段適應期後，現在已經能較為自然的喊張依蒙的名字了。

「嗯。」

「為什麼啊？是因為剛剛的那位死者嗎？」

「對。」張依蒙看了埃萊娜一眼，她的目光很坦誠地與對方的視線相撞，「人死之後，一切煙消雲散，無論生前犯下了多大的罪孽，死後都能得到安息。」

「嗯……」埃萊娜以為張依蒙只是單純重複了一遍聖典里的內容，但她並不明白張依蒙為什麼要進行這樣的重複，好在女生下一秒就主動給出了答案。

「那受害者還有受害者的家屬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嗎？」

這樣一場變故過後，有人沒了女兒也沒了老婆，而站在賣花女孩還有黑魔法師的角度，她們難道是自願用自己的一條命去換那個爛人的命嗎？

聖典里說眾生平等，兩位受害者的命換加害者的命，這叫什麼平等？

別粉飾太平了，在阿曼尼亞帝國，在艾戈耶城，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真正的平等，其他的暫且不說，光就這個死掉的貴族男人，他幹過的腌臢事，他身上背負的那些罪孽，又何止賣花女孩這一回。

這樣的人，他的錯誤根本不是一次死亡就能洗淨的。

他因為一位母親的憤怒而死，像他這樣的人，憑什麼還能得到光明賜福，還能安息離開？

埃萊娜愣住了。

張依蒙進行反問時的語氣並不激烈，甚至可以說是平淡，但在聽到她的這句回答，聽明白張依蒙話里想要表達的意思後，埃萊娜當場怔住了。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呢，就像是有一記錘頭狠狠擊打在她身上，打通她的知覺還有靈魂，埃萊娜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

「依蒙，你不要——」埃萊娜有些急切地靠近了張依蒙身前。

明明兩人此刻是一起坐在馬車上，明明車內的隔音一直都很好，埃萊娜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自己開口說話時的音調。

「像剛剛這樣的話，你千萬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說。」埃萊娜的眼底布滿了擔憂還有關心，「尤其是教廷里的這些人。」

「我知道。」張依蒙微微笑了下，「我只會跟你說。」

埃萊娜點了點頭，她的心裡忽然湧上來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像是欣慰，又像是難過。

女孩的嘴唇似是糾結般的輕微嗡動了一下，最後卻還是蒼白的歸於了沉默。

「你不用有那麼多顧忌，想說就說。」順利抵達光明教廷後，張依蒙並不意外的看見了主動現身於她面前的伊亞洛斯。

她知道自己跟埃萊娜的所有對話交流肯定都瞞不過伊亞洛斯，當然，她也沒想隱瞞。

「有我在，光明的這些信徒不能把你怎麼樣。」

伊亞洛斯的想法很簡單，表述也很直白，張依蒙理解的嗯了一聲，然後說：「但我並不想在他們面前故意輸出這樣的觀點，因為沒有意義。我知道他們聽不進去，他們跟我不一樣，我們不是一路人，我不關心他們究竟要怎樣，更不在乎他們是否會改變——我關心在意的，只有埃萊娜。」

說到這裡，張依蒙突然想起了自己跟女孩在臨下馬車前的那段交流。

——「依蒙，你知道嗎？其實我之前在進行賜福儀式的時候，心情就很奇怪，我覺得很不開心，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不過現在，我好像知道了。」

——「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你覺得光明聖典里寫的是正確的嗎？你覺得光明神永遠都是對的嗎？」

——「……」

——「……依蒙，你真的很大膽，但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這個問題，現在的我只能告訴你，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