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便也沒說什麼,將懷中的書本紙筆放在桌上整理起來。
不多時,與男子交談的老闆突然抬高了聲量。書鋪不大,沈京墨將兩人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我說過了!我們這兒不招工!你上別家去問問吧!」
「老闆,我的字比雕版好,寫得也不慢。我不要工錢,只求一個容身之所。我不光可以抄書,還可以看店、做帳,只要管我一日一餐便可……」
「哎呀你這個人怎麼聽不懂話呀!我說了我們店不缺人!快走吧走吧,別在這兒礙事兒!」
老闆說著,從櫃檯後繞出來,甩著袖子將人往外轟。
沈京墨不禁轉頭看去,就只看見那人被趕出書鋪時趔趄的腳步。
「滾!趕緊滾!」
老闆又擋在門口不依不饒地罵了幾句,直到男子一瘸一拐地走遠了,才退回鋪子裡,抬眼一瞧沈京墨,立馬換上一副笑臉。
「夫人,書多不好拿,我去取條草繩來給它捆住,您稍等哈!」
沈京墨這次沒有再拒絕老闆的好意。書和紙筆捆成兩包,放進老闆送來的書箱裡,總算能輕鬆背走了。
離開書鋪時已臨近晌午,沈京墨聞著空氣中包子的香味,打算買上兩籠帶去縣衙給陳君遷。
包子鋪離書鋪不遠,沈京墨買了一籠葷一籠素的,剛剛付過錢,抬眼便瞧見不遠處的牆根下,坐著一個眼熟的身影。
那人約莫二十來歲,一副書生打扮,身材清瘦,穿著身灰藍色的粗布麻衣,看上去有些破舊,膝蓋處線頭亂糟糟的,幾乎都要磨穿了。
是剛才在書鋪幫她撿書的那個男人。
方才被書鋪老闆趕出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再去別的鋪子找工,但如今孤零零靠坐在牆角,遙遙望著滿大街買飯食的店鋪,莫名可憐。
沈京墨抿唇低眸,片刻後,又買了一籠葷素各半的熱乎乎的大包子,朝書生走去。
「公子……」
她走近,輕聲喚他。
書生原本低垂著頭,聽到聲音,忙抬起頭來,一眼便認出是方才在書鋪門口見到的那位驚為天人的女子。
他愣了一下,慌忙抬起袖子來胡亂擦了擦眼角,站起了身來。
沈京墨看見書生通紅的眼眶和洇濕的袖口,更加於心不忍,將手中的包子遞了過去。
書生連忙拒絕:「無功不受祿。小可與夫人素昧平生,無以為報,怎敢受夫人好意。」
「一籠包子而已,公子不必客氣。」
沈京墨的手遞到書生眼前便未再收回,書生緘默片刻,終是收下了她的善意。
再三道過謝後,書生取出一個包子吃了起來。雖然美人在前,他也想要保持文人的風度,可他實在是太餓了,好不容易得了吃食,也就顧不得吃相雅不雅觀了。
風捲殘雲般吃完一個大包子,他才想起察覺到沈京墨還在跟前,當即臉色一紅,手裡的包子也放了回去:「吃相不雅,讓夫人見笑了。」
沈京墨搖頭——他這算什麼不雅,她還見過更不雅的,如今不也習慣了。
「方才聽公子說話,不像是本地人。」這也是她主動送包子給他的原因之一,他的口音聽起來甚是熟悉。
「小可冀州人士,才到此地不久。」
「公子是冀州人?」
沈京墨先是一驚,緊接著又是一喜。
難怪他一開口就是北方口音——冀州緊挨著上京,口音風俗雖不全然相同,卻也是大同小異。
孤身一人身處異鄉,冷不丁聽到思念已久的鄉音,她怎能不激動?自然也緊跟著將書生當做了同鄉。
「公子緣何會來永寧縣?」
「小可今年春闈時赴京趕考,卻因不肯給監考官送銀子,還將考官收受賄賂一事狀告衙門,被那些官員構陷,趕出上京。父母也因我之故,無法呆在老家,只好逃出冀州……」
沈京墨聽罷不由得嘆息。
父親也曾說起過主持春闈的官員貪墨無度,不想竟已經囂張至此,而且不僅無人阻止,甚至還官官相護,迫害正直的考生。
「那,公子在永寧縣可有親眷?」
書生搖頭,面露悲痛之色:「小可一家老小世世代代生活在冀州。原想遠離上京後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卻不想南下路上遭遇匪徒攔路,如今只剩下小可一人,苟活於世。」
書生說著,眼眶又泛了紅,雙目無神地直勾勾盯著地面,悲憤交加雙拳緊握。
「抱歉……公子節哀,」沈京墨不欲戳人痛處,咬了咬唇,「那公子在此可有落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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