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君遷和沈京墨揪心地等待孟滄的下文。
孟滄卻沒急著開口,認認真真地看了兩人幾眼,突然從榻上滾落下地,跪拜不起。
陳君遷忙上前攙扶,卻被孟滄枯瘦的手拂開。
他老淚縱橫,聲音顫抖道:「我膝下子女中,三女自幼驕縱,偏又生得好看,從前有我撐腰,口無遮攔,得罪了不少人,往後她母女二人流落亂世,我於心不忍,懇請陳都尉收下小女,代為照拂,孟某……感激不盡。」
陳君遷背脊一僵,收回了去扶孟滄的手。
他此時才明白孟滄為何要將沈京墨也請來——數月前他勸自己娶孟盈盈時就被自己斬釘截鐵地拒絕,知道自己這條路走不通,可他知道沈京墨好說話,聽到他這樣懇切的請求,她一定會心軟。
陳君遷回頭看向沈京墨。
她眼眸顫顫,雙唇微微張開,呼吸變得短而急。
見他回過頭來,她的目光輕移,對上他的視線,眼睛飛快地眨動了起來,旋即又將臉撇向了別處。
陳君遷看回孟滄,沒有再去扶他:「大人為救一城百姓不惜性命,下官欽佩。但這是公事。倘若大人以此插手下官的私事……恕下官難以從命。」
孟滄的身子一抖,抬起頭來,帶著最後的希望看向沈京墨。
他那雙眼裡滿是淚水與不舍,一瞬間讓她想起家中出事前,父親最後看向她的那一眼。
她死死咬住唇,眼中霎時蓄滿了淚。
但猶豫半晌,她還是背過了身去,沒法應下孟滄的請求,也不敢再看他的表情。
孟滄這下明白了他們夫妻二人的心意,伏在地上徹底沒了氣力。
陳君遷見狀,斂眸輕嘆:「但請大人放心,陳君遷願為守長壽百姓,死戰到底。」
他守的是整座城,是城裡的所有人,而不是單單一個孟盈盈。前者是為公,後者是為私,不可混為一談。
但只要能護住長壽郡,就等於護住了孟盈盈。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孟滄知道多說無益。
他只能對著陳君遷深深地拜了一拜,隨即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送別陳君遷和沈京墨,又讓管家將徐氏和孟盈盈喊來。
徐氏和孟盈盈一直在院外等著見孟滄,沈京墨剛剛走出孟滄的屋子,母女二人便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壓根顧不得什麼儀態,撞入孟滄屋中。
沈京墨他們還沒走出院子,就聽得孟滄屋中傳來兩個女人悽慘的哭嚎。
「爹——!」
她轉回頭,半掩的房門內,徐氏和孟盈盈伏在孟滄血染的屍身上,痛哭不止。
沈京墨鼻子一酸,被陳君遷拉著走了出去。
院外,聽見動靜的一眾官吏紛紛跪倒在地,一遍又一遍毫無感情地高聲喊著「謝大人救長壽百姓於水火」。
離開郡守府,陳君遷送沈京墨回衛府營房。
這些天城中亂得很,就算是他這樣人高馬大的男人也儘量不在夜晚獨自出門。
衛府雖然沒什麼人,但還有不少傷兵、軍醫和伙房的人守著,相比之下還算安全。
沈京墨這一路上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回了營房,她才顫聲問他:「孟三小姐她……孟大人的擔心不無道理,這樣的亂世,她一個漂亮姑娘……」
她想起了一年前的自己,那時她被母親送上馬車,千里迢迢來到永寧縣尋夫時,也是一樣的惶恐無助。
也許她先前在郡守府的選擇太過自私了,而陳君遷又礙於她的態度,不能答應孟滄。
可看見孟盈盈伏在父親屍身上痛苦時,她沒法控制地心軟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
陳君遷捧著她的臉,為她擦淚:「我說過了,公是公私是私,我會竭盡所能守住長壽郡,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就算答應了他,最後八成還是要食言……」
沈京墨抬手堵住了他的嘴。
她的指尖很涼,微微顫抖著。
陳君遷沖她笑了笑,親親她的指腹,握住她的手放了下去。
他深深望進她眼中,語氣無比認真。
「孟三小姐就算沒了父親,也有她娘、有李滿,並非孤家寡人。我的靖靖才是這亂世里無依無靠的姑娘,她不遠千里來奔赴我,我必不會讓她因我受委屈。我只是個小小都尉,沒那麼大的能耐,只想好好照顧她一個。」
*
當晚陳君遷仍舊是在城門上度過的。
第二天一早,昨天去郡守府逼迫孟滄自盡的郡丞捧著裝著孟滄首級的錦盒出城,希望南羌說到做到,將大軍撤離。
誰料南羌的大將軍用刀挑開錦盒,確認孟滄當真已死後,竟仰天大笑,隨即一刀將那郡丞的頭也削了下來,串在刀上像城頭的將士挑釁,又向身後三萬南羌兵道:「弟兄們!他們城裡最大的官都死了!看他們還能抵抗幾天!等咱們殺進城裡,所有的銀子女人,隨便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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