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兩啊?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銀子……」
「嗐,叛軍頭子哪那麼好抓。」
圍觀的百姓里有人摩拳擦掌,也有人潑冷水。
沈京墨卻都充耳不聞。
她撥開人群,看見了那幅完整的畫相,愣了一瞬,眼裡驀地蓄起了淚。
是他。
他還活著,還沒有被朝廷抓住。
沈京墨喜極而泣,可緊接著又想到,除他之外,商洛那數萬大軍竟無一生還,又覺得心如刀絞。
更令她無措的是,天大地大,她也不知該去何處尋他。
*
丹水下游一處無人的荒村中,陳君遷雙目赤紅,嘴唇乾裂,頹然坐在幾欲倒塌的土房裡。
破損嚴重的房頂漏進幾縷陽光,他一動不動地坐在髒亂的廢墟上,仿佛對一切都無知無覺。
直到太陽西移,漏進的光晃了他的眼,他才稍稍挪動個地方,又繼續枯坐著。
三天前商洛失守,他眼睜睜看著跟隨自己多年的將士一個接著一個倒下,卻什麼都做不了。
現在想想,薛義的調虎離山有多明顯,可他那時竟絲毫沒有察覺。
他從未懷疑薛義反越的決心,也因此葬送了七萬人的性命。
程大海、吳斐,還有很多自他起兵便忠心跟隨的弟兄,都是死在了他盲目的信任和大意之下。
還有他的靖靖。
他甚至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
想到沈京墨,陳君遷心痛難忍,將臉埋進掌心,淚卻順著指縫和掌緣落了下來。
隨著他抬手,袖中有什麼東西從手腕滑向肘部,有些硌人。
他一怔,將那東西掏出來一看,才發現是沈京墨塞給他的那枚刻著山神奶奶的木章。
捧著不怎麼壓手的木章,陳君遷恍惚了很久,而後猛地站起身來,在廢墟中找到一處高台,手忙腳亂地掃開上面的土屑,將那木章恭恭敬敬地擺了上去。
他後退幾步,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我不信神佛,不值得保佑。但我娘子素來虔誠,求您保佑她平平安安,求您保佑……」
他一遍遍重複著這幾句話,不要管他了,只要保佑他的靖靖就好。
謝遇歡帶著飯食回來時,陳君遷仍跪在山神奶奶面前,額頭上已然磕出了血,卻還在不停地磕著頭。
地上留下了一片血痕和兩團淚濕的印記,謝遇歡輕嘆口氣,走過去扶他起來。
陳君遷沒有起身,整個人像是沒了魂一般,口中喃喃不停。
謝遇歡拉不動他,只得鬆開了手,卻沒有離開。
他把食物放到一旁,問他:「求神拜佛管用麼?」
陳君遷不知道。
但他知道,周圍所有的州縣都張貼了通緝他的告示,他只要走出這個荒村一步,立刻就會被人押送官府。
他一手帶出來的軍隊全軍覆沒,信賴有加的主公親手將他送入絕境,西北和南方他同樣回不去。
除了求山神奶奶保佑他的靖靖,他還能做什麼?
所以他磕頭的動作一刻也不敢停。
謝遇歡又是重重一嘆:「你們兄弟兩個一個在這兒磕頭,一個像個死人似的躺在那兒望天,有用嗎?是死了的人能活過來,還是能把大越磕死瞪死?」
陳君遷不予理會。
謝遇歡看了他幾眼,把方才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了他:「三天前眾軍親眷是被逼到了丹水,但有一些逃了出去,也許嫂夫人就在其中。」
陳君遷身形一僵,猛地抬起頭來看向謝遇歡:「當真?」
「道聽途說,不敢保真,」謝遇歡如實道,「但我相信嫂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死在商洛。」
他蹲下身來,看著陳君遷憔悴的青黑眼窩:「但你想過沒有,如果嫂夫人還活著,她該如何尋你?大越疆域遼闊,一旦失散,也許這輩子都難再相見。」
陳君遷聞言皺起了眉:「你想說什麼?」
謝遇歡:「你要再呆在這荒村消沉下去,今生都不可能再見到她。人海茫茫,一個躲躲藏藏的失敗了的反賊頭目,拿什麼尋人?你要想與她團聚,至少得給她一個方向,讓她知道你在哪兒。你還得換個身份,讓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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