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廖子毅的那句——

「你要是和她提起，讓她知道真相，她只會覺得尷尬和內疚。」

秦爭鳴的手指微微收緊，菸頭的火星忽明忽暗。

那一年，高考結束的夏天。

明明是烈日高懸的季節，卻因為窗外蟬鳴聒噪讓人感到燥熱。聞縣的老街上，樹蔭斑駁，空氣里浮動著青草味兒和商販的吆喝聲。

一直到高考結束，舒晨和秦爭鳴都不算熟絡。

他獨來獨往慣了，舒晨又是乖乖女，兩人看起來不會有什麼交集。

那時候，舒晨的伯伯在學校操場邊上盤了一個小賣部，她每天都會去幫忙當售貨員。這時候的學校里只有補習的高一高二學生，但是秦爭鳴每天都會帶著籃球去操場上。

他習慣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T恤，搭配黑色運動短褲。操場上空無一人，他一個人拍著球、跳投、灌籃。

休息時，他習慣性地將球夾在腋下，走進小賣部。

舒晨抬頭時，秦爭鳴已經站在櫃檯前。他手裡捏著一瓶礦泉水，另一隻手隨意地將兩枚硬幣放在櫃檯上。

「謝謝。」她接過錢，語氣不冷不熱，依舊如往常一般平淡。兩人並不熟悉，她也沒多想和他說話的必要。

秦爭鳴擰開瓶蓋，仰頭猛灌了幾口水。他的喉結上下滾動，額前的碎發因為汗水貼在臉上，顯得格外凌亂。他似乎很喜歡在舒晨面前停留一會兒，即便沒有多餘的話。

今天也一樣，他灌完水後，並沒有急著走。半晌，他開口問了第一句話。

「你沒和他們出去玩？」他的聲音略顯沙啞，卻透著一股說不出的低沉。

舒晨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著他。秦爭鳴的眼睛很深邃，眉宇間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懶散。舒晨知道他說的「他們」是同班同學，但她搖了搖頭。

她反問了一句：「你呢？」

這話像是脫口而出，說完之後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唐突。但出乎意料的是，秦爭鳴竟然笑了。他的笑容很輕，嘴角微微揚起：「我也不知道。」

舒晨怔住了。她好像從來沒有從他口中聽到「不知道」三個字。

她有些不自然地挪開目光，假裝在整理貨架上的零食。她的耳根微微泛紅，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感覺。

一個傍晚，秦爭鳴一個人在學校操場上打籃球，一遍又一遍地投籃，最後癱在旁邊的木椅上。

他額頭上的汗還未擦乾，黑髮被汗水浸濕，零散地貼在額頭上，清秀的眉眼裡帶著幾分少年特有的冷峻和倔強。

舒晨出現在夕陽映照下的操場，女孩穿著一條白裙，白色帆布鞋已經有些泛黃，長發被簡單地綁成馬尾，露出乾淨的額頭和線條柔和的臉龐。

她眉眼裡帶著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清亮。

秦爭鳴本來低頭玩著籃球，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

直到他聽見了那熟悉的腳步聲——輕快又帶著一點猶豫。秦爭鳴的動作頓了頓，下意識地抬起頭。

「秦爭鳴。」女孩的聲音輕輕的。她站在他面前，身上穿著一條沒見過的白色連衣裙。她的頭髮被綁成一個馬尾，發梢在陽光下泛著淺淺的光澤。她咬了咬唇，似乎在猶豫什麼。

秦爭鳴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又低下頭繼續拍球。

「我明天就不來小賣部幫忙了。」舒晨忽然開口。

秦爭鳴垂眸，手上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哦。」

舒晨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了一陣，像是找不到落腳點。她終於咬了咬牙，抬頭盯住秦爭鳴的眼睛，問：「你……有女朋友嗎？」

話音剛落，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間。

操場邊的蟬鳴明明響徹耳畔，卻像是忽然被按了靜音鍵。秦爭鳴手中的籃球猛地一停，球從地上彈起，卻差點從他手中滑落。

他的目光倏然抬起，定定地看著眼前的女孩，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舒晨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微微挺直了背脊，用盡全身的勇氣說道：「如果沒有的話……你覺得我們可以交往嗎？」

話出口的一瞬間，她的臉已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眼睛卻倔強地盯著秦爭鳴，哪怕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姿態卻分外堅定。

秦爭鳴怔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他的目光掃過舒晨的臉，發現她的睫毛在微微顫抖，那雙眸子卻亮得像星子，盛滿了不容忽視的認真。

籃球從他手中滾落，沿著斜坡慢慢滾遠。他卻沒有去管，眼神中有某種情緒漸漸翻湧，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

他腦袋一片空白，剛才還覺得無聊的操場，此刻卻成了他生命中最讓人猝不及防的場景。他甚至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只能機械地回憶起自己現在的處境。

國外大學的錄取郵件，早就在他的郵箱裡躺著了。他計劃好明天回江城和父母和解。聞縣，他沒有理由再來第二次。可現在，這個女孩忽然冒出來，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讓他的計劃、他的思緒，瞬間亂成了一團。

「我勸你收回剛才的話。」他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

舒晨抬頭，眼裡寫滿了意外和失落。「為什麼？」她下意識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