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時的他即便說出了自己的理由,張寄英的臉色也沒有好上半分,他怒視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幾乎是用告誡的語氣告訴他們,現在正是他奪得張天師之位的關鍵時期,在這間院子裡出入的都是重要的人,他們兩個幫不上他的忙,最近不要來找他。
當年的張真簡其實還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張天師」這三個字意味著什麼,本能地就問了父親一句,「做張天師有這麼重要嗎?」
這句話讓張寄英怔愣了一瞬,那目光中甚至也透出了些許茫然,但片刻之後,這表情便化作了震怒。
「啪」的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張真簡臉上。
年幼的弟弟一下子便被嚇哭了,張真簡也呆住了,瞪大了眼睛看著父親,可是張寄英非但沒有作罷,反倒揪著他好好教訓了一番,不僅告訴他成為張天師的重要性,還讓他牢牢記住他是長子這件事。
「你是我張寄英的兒子,身為長子,你日後定會從我手裡接過這個天師之位,你必須從現在開始擔負起這個責任,將來無論發生什麼事,你一定要成為張天師,寧死也不能把天師之位讓給別人,你知道嗎!」說起這些話時,張寄英臉上露出的那近乎癲狂的表情,一度讓張真簡輾轉難眠,哪怕睡著時夢見的都是父親的告誡。
而未過多久,張寄英果然如預想中那樣得到了天師之位。張真簡本以為終於得償所願的父親能夠稍稍放鬆下來,可是從成為張天師的那一日開始,張寄英便變得越來越「可怖」,他並不像是剛剛贏得了一場勝利,相反,更像是戰爭才剛剛開始,只不過這次他要送自己的兒子去上戰場。
那時的張真簡還不到八歲,便要日日刻苦練功,一日睡兩個時辰是常事,若是稍稍犯了點錯,亦或是沒有比過同輩的子弟,便會迎來最殘酷的懲罰,而他的弟弟們身為「天師」的候選,雖然也接受了最嚴苛的教導,卻比他輕鬆了一些,而且他們犯下的任何一個錯處都會被算在張真簡身上。
用張寄英的話來說,「你是長子,更應該懂事一些,成為張天師有多麼重要,你應該比你的弟弟們更清楚,怎麼能縱容他們胡鬧?」
張真簡一開始還會辯解兩句,但反而被教訓得更慘了一些,自此他便乖乖閉上了嘴。
但這一切一切的磨難,都不如「張宣昰」這個名字給他帶來的痛苦要多。
張寄英雖然得到了天師之位,但他對自己的實力心知肚明,很清楚自己的道行是無法與張宣昰相比的,可是他既然成為了第三十二代張天師,便逃不過與張宣昰做對比的命運,他承載了整個天師道對前路的期望,人人都盼著他能帶領天師道走出困境,重整張宣昰離開之後留下的混亂局勢,也希望他能做一個比張宣昰更強的統領者,
無論是厭惡張宣昰的人,還是支持張宣昰的人,在事情已成定局之後,其實人人都盼著張寄英能夠做出一番成績,繼承張宣昰的遺志,亦或是超越張宣昰。
頂著這樣的期望,遠比被人瞧不起還要令人恐懼。張寄英年幼時其實見過張宣昰一次,長大後記憶本有些模糊了,但在他自己成為張天師之後,噩夢中張宣昰的面孔卻比初見時還要清晰,讓他夜夜驚醒。可是夢中的他無論如何拼命,都會敗在那個自己幻想的張宣昰手中。
而他甚至不敢將這個夢境講給其他人,只能將自己背負的一切期望都成倍地壓在了自己兒子身上。
從年幼懵懂再到成婚生子,張真簡將「張宣昰」這三個字幾乎刻在了自己的骨子裡,他可以記不住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卻唯獨忘不掉這個自己永遠不會忘記的男人。
仍記得成婚當夜,本該是滿心歡喜的洞房花燭夜,張真簡卻被父親叫了出來。那夜寒風刺骨,白雪飄飄,父子兩人站在昏暗的月色下,張寄英的臉上毫無兒子娶媳的喜悅,而是像往常一樣告誡著兒子,成婚只是為了生下繼承人,將來好傳承這個天師之位罷了,若不是因為必須要有血脈相連的兒子當接班人,他更希望張真簡像張宣昰一樣一生不曾娶妻生子。但即便張真簡已經成婚了,他仍然要警告兒子不要本末倒置,要牢記自己的使命和責任。
那一夜,張真簡在冰天雪地中站了整整一晚,寒風將人凍得四肢發麻,也吹散了他對成婚後新生活的些許憧憬。
成親三載,張真簡與妻子生下兩個孩子,一子一女,但夫妻之情淡薄,勉強維持著客氣。
張寄英是在確信長孫有成為張天師的資質之後,才選擇提前「退位讓賢」,將位置傳給了自己的兒子張真簡,彼時天師道局勢已定,無人提出異議。
張真簡就這樣成為了第三十三代張天師。
終於得到日日都想得到的身份,無需去爭搶無需去贏過任何人,張真簡本該慶幸的,但打從成為張天師的第一天開始,他便陷入了比之前更痛苦的焦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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